净霖拭着手,道:“我与哥哥同路。”
苍霁便说:“你也去槐树城?”
净霖不疑有他,说:“槐树城原设于南边凤凰管辖,近日凤凰东迁,南边已势如冰炭,正是要九天门出力之时。”
苍霁当即笑开,说:“这倒巧了,你我一起南下,左右也是个照应。”
净霖见苍霁眸中一片赤诚,行事也不孟浪,而且言辞稳重,心系正道,比起黎嵘更见“兄长”之色,不禁缓了容色,颔首说:“是。”
苍霁牵马时,净霖从袖中递出瓷瓶。苍霁接过时小指扫过净霖的掌心,不待净霖回神,他反而光明磊落地将瓷瓶轻嗅了嗅。
“此乃何物?”
“家里的丹药。”净霖说,“哥哥既然要南下赠药,平白在昨晚丢了六十金珠,如何也说不过去。这丹药虽不及情谊,却能换些东西。如遇凡人,起死回生也是能的。”
“好生珍贵。”苍霁挑了塞,只在鼻下晃了晃,笑道,“一股豆腐味,灵气充沛,看来是仙家宝贝。这般送了我,岂不是太过浪费?”
净霖翻身上马,说:“值当。”
苍霁正笑着,倏地嗅出什么。他五感远超常人,寻常妖怪也比不得。这药确实仙灵盈溢,凑近了细辨,却模糊地捉出一星点血味。
但是苍霁不显颜色,本欲客气的手送回袖中。他笑意不减,上了马,对净霖说:“你这般待我,怎叫我不感动?既然成了兄弟,便没什么能隐瞒的。我家住北边,家中无父无母亦无妻儿亲眷,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贤弟——”他轻啧,“这么叫反而生分了,不如叫你九郎?”
第76章 凶相
九郎这个称呼, 往硬里喊,便是兄弟,往软里念, 就是爱怜。然而“九”这一字,除了同门兄弟, 外人如何知晓?
净霖欲打马的手缓了一分,他轻轻拍在马颈侧,刹那间已心下百转。他停滞片刻, 说:“还是直称大名吧。”
苍霁几欲咬舌,道:“那便罢了。只是九郎不是你的乳名吗?我记得昨夜那女子便是这么唤的。”
净霖转眸盯着苍霁,说:“我在家中排行第七。”
苍霁适当地露出了然:“江湖不易行, 净霖, 往后且须更加谨慎。”
“你家居北边。”净霖的马跑起来, 他说, “北边形势如何?”
苍霁知他已起了疑, 便回答的天衣无缝:“我离时血海已漫妖塔下, 苍龙召八方之水以抵血浪, 我故处已成一片汪洋。如今北边全由苍龙把控, 凡人不便滞留其中, 我就策马南行, 先到了九天门寻求庇护,正遇着贵门鸣金台。”
净霖年前北行, 知道的与苍霁所言一般无二。实际眼下局势更加危急, 苍帝独力扛北, 纵然修为吞天纳海,却也迟早会陷入四方围夹之中。
苍霁就势转开话锋,道:“北地已成一片泽国,苍龙却迟迟不肯与贵门缔盟。此妖为害一方,何时能除?”
“苍龙万不可除。”净霖见苍霁似有不解,便稍作思索,说,“哥哥居地被淹,因此浪迹江湖,讨厌他是情理之中。况且正因为苍龙引就八方之水,致使北边数万百姓不得不徒步向南。九天门与苍龙交界之处已有万人流离失所。”
“正是如此。”苍霁说,“难道还不可恶么?”
“可恶。”净霖不假思索,“但功将抵过。”
苍霁一笑:“这我便听不懂了。”
“居北者不明南事,处南者不详北情。”净霖说,“我未曾北行之前,家中兄弟屡次面见苍龙,以求缔盟,皆遭冷遇。我便于年前自行往北走了一趟。”
净霖说着抬指,清风袭叶,在空中卷画成图。他手指引着溪水窜流其中,说:“哥哥且看。苍龙数年布设北端,筑成万丈妖塔鼎立北地,以此为心攀建数道高墙,将其置成齐齐下倾的万道巨口,由它们相互咬衔,形成似如迷城的古怪之地。常人以为他欲设界架城,坐享‘帝君’之称,实则不然。因这些巨墙设置巧妙,在我看来,他不是在建‘墙’,他是在修‘渠’。”
苍霁座下之马突然仰蹄,他勒缰正身,笑意稍淡:“他不随人除魔,修渠做什么?”
“血海倒倾,中渡陷乱。世间能以修为抗魔者少之又少,故而九天门纵横天下,以求缔盟。然而血海翻覆犹如天河倒灌,淹没之处无一收复。因为血海生魔,即便修为至臻,也不敢妄入其中。如此一来,所谓的局势稍缓皆是假慰之词。”净霖指尖一划,见得空中的地图霎时间红色弥漫,他喃喃道,“人救得了,却也活不成。将凤凰调往东部,是因为东边陷入绝粮困境,已经饿殍遍野了。想要救中渡芸生脱离苦海,斩妖除魔不过小成,真正的不世之功,是驱退血海。可是血海无涯,天闸已破,堵不及,退无法。天诞苍龙于数百年前,赐他吞天纳海之能,兴许便是要他来日成就这天地间第一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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