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便不再说话,睡了过去。他一路跑得辛苦,觉察到后边有妖物追赶,幸亏贴身带了件神行的宝贝,才得以脱身。如今入了城,只要混了气味,就不怕那妖物再跟着他。
苍霁鼻尖微动,说:“我找不到他了,这里人满为患,混进去便分不清了。净霖,你的铃铛在哪儿?”
净霖在人群中目光巡视,说:“不见了。”
此地上设分界司监察,下置凡人府衙镇邪,又混杂人妖无数,层层阻隔,致使铜铃的感知也变得微弱。
“此镇不小,要只铜铃无疑于大海捞针。”苍霁说,“我猜他断然不敢随意出去,所以何必急于一时。喂,我跑了一夜,眼下饿得很。”
净霖抱起石头小人,沿街徒步。他微阖目,便能觉察周遭妖气冲天,披着人皮的妖物随处可见。不仅如此,他甚至能觉察到寺庙之间,此地的掌职之神正在张目巡查。
这便棘手了。
“能吃吗?”苍霁倏地从侧旁俯下身来,贴在净霖耳边,“你给我吃,或是我去觅食。这么多人,少上一两个,也不足为奇吧。”
“你尽可试试。”净霖说,“此地掌职之神是杀戈君黎嵘座下的晖桉,天赐鹰目,可洞察妖怪原形,不为幻形所扰。又兼具通明神识,没有休眠之时,你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
“那岂不是窥人隐私,毫无德行可言。”苍霁说着,摸了摸胸口,“他能看透衣服么?
净霖看他一眼,石头小人便也看他一眼。
苍霁微抬了抬下巴,“你要也想看,尽管直言。可他这样,眼睛不会花吗?此处人比妖更多。”
净霖说:“他睁眼只见妖物,闭眼方见凡人。”
“那他若是要看你,该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净霖说:“瞎了眼。”
“聊一聊而已。”苍霁手指拿捏住净霖的肩膀,像是扶着他一般,将他笼在身下,“你怎么就紧张了呢?”
“手脚都动了。”净霖抬手抵开苍霁的手,“便不是聊一聊了。”
“你到底是假正经还是真顽固。你我相识不短,这般亲近也是应该的。”苍霁搭着他肩膀,“靠近点,你如今可是我心尖肉,丢不起的。”
“那就劳驾。”净霖道,“前边开路。”
苍霁带着他穿过人群,期间时不时会对上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苍霁只在心里挨个掂量着,这只太瘦,那只太肥,通通太丑,一个也下不了口。
净霖顺着他目光,正见只山猫在娇羞含笑,被苍霁盯得耳尖发红,一双眼儿又娇又媚的望着苍霁。
“肥瘦正好。”苍霁说,“就是去头生吃不方便,此地无处埋首。”
“你便只想吃她吗?”净霖问道。
苍霁随即露出“不然呢”的表情,又了然道,“生吃不雅,不会当你面吃。不过你我又不能分开,我进食时,你大可闭眼不看。难道你还对妖怪有慈悲之心?”
“没有。”净霖答道,遂不再问。
苍霁走在街道上,原先还有点兴趣,后边便觉无趣了。因来来去去都是人,说的玩的皆不是他偏好的,甚至不是他能轻易明白的。他觉得自己似乎仍在山上,只是在远远的望人而已。他不明白人为何发笑又为何脸红,他皮下的心脏又冷又硬,既不觉得美好,也不觉得向往。
净霖入了家客栈,像个寻常凡人一样,容貌变得不再吸引目光,只是普通平庸,没什么稀奇了。苍霁知他掩了相貌,看着他递出银珠,然后跟着他上楼。
“人便住在这里吗?”苍霁倒在床上,滚了一圈,撑首看着净霖,“与家里没什么不同。”
净霖说:“既然没有不同,便去你的房间。”
“想要我走有何难处,像从前一样抱出去丢掉不就是了。”苍霁抬手一招,便捞住了净霖的衣角,往身前拽了拽,“你对人世了解甚广,从前来过吗?”
净霖不答。石头小人奋力一蹦,跳到了苍霁肚子上,苍霁想也不想地抬指弹开,只拉着净霖。
“回话。”
净霖脱了外衣,转身欲走。岂料苍霁竟然飞快地爬了起来,将他扑抱进双臂间,擒住他的双手,拽进怀里。
“这一路你竟还不明白。”苍霁危险地抵在净霖鬓边,“如今你我之间谁为主宰吗?”
净霖的衣袖滑掉了些,露出手腕,被苍霁擒得泛红。他眉都不动一下,只是淡淡道,“若凡事都要讲尊卑,只怕对你没好处。”
“我的好处尽在这里。”苍霁说,“在我掌中,除我之外,无人能替我决定。”
“那真是可喜可贺。”净霖不疾不徐。
苍霁又为他的态度恨上心头,就这样将净霖拖上床去,压着后背掼在被褥上。苍霁垂首,已经露出点狠意,嘴里却还笑道,“你半点都不打算低头,连怕都不会怕。我又想起来了,你丢掉我的时候也是这般,既不难过也不垂怜。我此刻疑心你到底有没有心,算不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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