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说:“在它肚中。”
罗刹鸟擦地翻滚,又陡然振翅蹿起,叫声凄厉。它已不辨东西,拽着鬼差铁链一顿撕扯,浮着人面的头颅将一只鬼差如同撕纸一般的咬成两半,随后仰颈一吞,就咽了下去。
“竟是个贪吃的。”苍霁对着直扑而来的罗刹鸟压动指节,在咯嘣声里随意而笑,悠哉道,“可巧,我是你祖师爷。”
音落,苍霁原地暴起。身如鸿雁,踏雪凌空。他掂量铁链,鬼差们逃生未察,便被一股刚硬劲道强拽着拖回身去。罗刹鸟已红了眼,逢人便撕,听得鬼差们一片哀嚎,竟被苍霁挨个喂给了罗刹鸟。
“怎么样。”苍霁一脚踩在罗刹鸟脑后,甩动着铁链在雪空中呼呼作响,“认个爹来,日后保你吃喝不愁。”
罗刹鸟甩头翻撞,苍霁却稳当不掉。罗刹鸟冲昏了头,竟将目光投在了净霖身上,它翅翼未展,便被铁链束缚勒紧。后颈一沉,登时栽头磕地。铁链绷直,将它脖颈勒得几乎变形。罗刹鸟放声惨叫,面上各色脸孔争先恐后地浮现求饶。
“你要往哪儿去。”苍霁踢偏它的两只脑袋。
罗刹鸟一只面嚎啕一只面谄媚,齐声说:“饶了我饶了我!”
“饶你?”苍霁半蹲在它面前,突地露出笑来,“自然是可以的,但你须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罗刹鸟一双眼灵活转动,一双眼委屈可怜,叠声说:“你问你问。”
不待苍霁招手,净霖已经到了身边。
净霖说:“谁给了你铜铃?”
罗刹鸟不安分地掩面,目光游离,口中沙哑地“咯咯”笑,推诿道,“随便吃,随便吃进来的!”
净霖没有与它辩论真假,只微颔首,继续问:“你居阴墓积尸而化,何必跑来此处觅食?”
罗刹鸟答道:“这里味道鲜美。”
净霖不再问,罗刹鸟见苍霁站起了身,便一面凶光毕露,一面委曲求全地说:“放我走,快些。”
苍霁掌中锁链尽数落地,他对净霖抬了抬下巴,说:“背身或闭眼,你挑一个罢。”
净霖的侧脸被雪掩得白净,他只抽出棉帕,将手指擦得仔细,说:“别溅在衣服上。”
“溅脏了不打紧,你再替我穿就是了。”苍霁将罗刹鸟的脸用脚抵正,居高临下地微笑,“别介,爹就是开膛破肚取样东西而已。”
罗刹鸟四目瞪大,剧烈扭动起来。它被铁链勒紧脖颈,那头踩在苍霁鞋底,越绷越直。罗刹鸟双面浮肿,喉中鼓动含糊,逐渐听见“咯嘣”声,身体已抽搐不能了。浑身灵气犹如被把小刀剔剥了出去,连骨头缝里也没放过。它四只眼一齐翻上,一命呜呼。
苍霁蹲在池中将手洗了又洗,搁鼻尖嗅一嗅,仍然觉得还有恶臭味残余。他烦躁地拨水,冲岸上发脾气道,“臭死了。”
净霖此刻困得合目,只在树上敷衍地嗯声,连眼睛都懒得张来。夜还未过,外边冻得他鼻尖发红。
苍霁赤身裸体地站在水中,鹅毛大雪覆在他肩臂,一瞬就化得淌水珠。他像是不知寒冷,被水埋了半腰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喂。”苍霁甩动水珠,“那铃铛真的不是你的吗?”
净霖慢吞吞地拉回神识,又“嗯”一声,算作回答。他今夜被苍霁要去了几滴血,精神难振,须得睡上一睡。只听水中呼啦作响,苍霁蹚水上岸,双臂一撑便翻到净霖面前,站着俯看净霖。
“费了一番力气,却是个假的。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根本不知晓它肚中是个什么味道。”苍霁一边抬臂嗅着,一边用脚轻踢了踢净霖腰侧,“还有味道没有?”
净霖倦色深重地睁眼,一入眼的便是这条肥鱼不知羞的小腹和他笔直有力的双腿以及光裸坦诚的隐秘部位。
净霖目光稍避,说:“没有了。”
苍霁蹲下身,凑到净霖眼前。他这张脸长得占尽便宜,这双眼更是占尽风采,如此直逼在眼前,让净霖眼睛深处都不自觉地要仓促退让。
“你是不是早有察觉,故意诓我去掏一掏?”
净霖面上微微露出点诧异,甚至称得上是“无辜”,说:“我为何要诓你。”
苍霁怀疑地看着他,说:“今夜处处透着古怪,不像是撞巧,倒是像遭人算计了。鬼差回头追我们干什么?”
“他们铁链空空,没押到魂,必是别人先下手偷了。”净霖稍稍后仰,“穿衣服。”
苍霁不退反进,说:“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净霖说:“一门四口尽数丧命,这案子本就来得蹊跷,又引来了罗刹鸟,鬼差偏偏找不到鬼魂,我们出现得巧,他疑心是情理之中。”
他们是被铜铃引去的,然而从罗刹鸟肚中拿出来的铃铛却并非净霖丢失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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