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沉吟:“乐言看了左清昼的命途, 这人不是短命鬼, 他不仅不是短命鬼,还是官运亨通、福星高照的好命途。这样的人即便要死,也需有个缘由。”
“他特意提到了‘左清昼’的名字, 想必没那么简单。”苍霁反手捡回左清昼的书, 翻了几页, 说,“左清昼既然与楚纶同时赴考,乐言该见过此人,因为他心心念念着楚纶的状元,必会特意看一看左清昼到底是何许人也,说不定”
苍霁话音煞却,因为这书本里夹着几丝发,应该是方才激烈中他不慎从净霖那里抚下来的。苍霁觉得一股火气接着刚才的冲动往下腹蹿,他立刻合起书,曲起条腿。
“乐言怕命谱有变,便先动手杀了左清昼。”
净霖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说:“乐言虽掺了假话,却不会杀人。”
“你五百年没见过他,就这么确信他不会杀人?”苍霁嗤之以鼻,对笔妖毫无同情。
“我不信他,却信颐宁。”净霖手拢袖时腕骨明显,在昏光中轮廓流畅。他说,“颐宁与醉山僧颇有交情,两人皆是嫉恶如仇,曾经多次相逢恨晚。颐宁绝非宽己律人的那种人,而是恰恰相反,他待自己甚为苛刻。他虽掷乐言下界,却未必会真的不管,乐言若敢杀人,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那乐言说了什么假话?”苍霁说,“你道他在骗人。”
“他叙述楚纶时自相矛盾。”净霖抬眸看苍霁,突地问,“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苍霁说:“应对不时之需,若铜铃再来一次,挨得近你还有跑的余地吗?”
“此处就这么大。”净霖微偏头,眉眼被夜明珠的柔光笼罩,他淡淡道,“它已知会到了,便不会再做那等事。”
“那等事是何事。”苍霁书盖膝头,“吃人么?”
“不知道。”净霖回答。
苍霁说:“你从前与别人做过吗。”
净霖说:“乐言要救楚纶不假,但他定要楚纶拿到状元,这其中定有隐藏。”
“这么说做过。”苍霁打断他,说,“你和谁?”
“如果刨根问底也是我教的,”净霖说,“那么如今立即扔掉,这绝非好习惯。”
苍霁看他片刻,说:“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难道你要助我回忆吗?”净霖说道。
苍霁语顿,净霖接着说:“可见‘状元’是个要紧词,对楚纶而言很重要,对左清昼而言也很重要,状元是这两人命途变化的关键。我们需要知晓考试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它显然还没有打算放你我出去。”苍霁弹了下夜明珠,“我还是‘左清昼’。”
铜铃是何意?
难道要他们俩个再顺着“千钰”和“左清昼”的举止继续?
两人对视,又同时错开。那微妙的气氛持续不散,闷得苍霁出了汗。他一移身,肩膀抵住的书便掉了下来。苍霁发觉这书并不同于其他书,而是左清昼自己编订的,他不经意地翻了翻。
“东乡旧案。”苍霁将书倒过去推向净霖,“楚纶出自东乡,那笔妖是不是提到过,楚纶也在查东乡旧案。”
净霖顺着苍霁的手指,目光浏览在书页。他虽不记得许多事情,却对近期发生的观察入微。他看到某处时,心下忽地一动。
“东乡与西途相隔千里,什么案子需要请西途督察道前来”净霖停顿,他沉默间目光渐深,说,“由东往西不好走,中夹西江与京都,若是从南边绕,水路盘查众多,层层关卡耗时耗力,唯独从北边绕最为合适。”
苍霁心有灵犀:“东乡和西途的关系便是必须经过北部群山。”
净霖翻页,见左清昼在上仔仔细细的列清涉案人名,全部都是丢了女人与孩子的。从天嘉元年起,单是东乡一处便已经丢了百余人。东乡府衙的捕快甚至应接不暇,然而至今没有一家寻回,并且最为奇特的是左清昼的批注,他在案件页脚勾墨提了一行字。
“奇怪了。”苍霁渐俯下身来,挨在净霖身旁,说,“凡人的京都难道不是皇帝的住处吗?按道理各地皆发生此等贩人大案,通报京中以呈中枢才是应该的吧?”
“山高皇帝远,堵塞消息未尝不可。”净霖说,“但若说瞒得一丝不漏绝无可能,地方府衙禀报上阶,上阶再投往京中,京中必有人有心阻碍。能阻下此等大案的人,必定位高权重,使一般人轻易得罪不得。”
苍霁又往后翻了几页,左清昼必为这些案子详查甚多,甚至专程去过西途。苍霁目光下移,在东乡外调名录里看见了熟人。
“顾深。”
他二人对视,净霖说:“顾深是从东乡调往西途,他本就在追查这些案子。”
“顾深认得冬林,那么左清昼和楚纶呢?”苍霁用书本一个一个连成线,“冬林为此奔波,顾深为此奔波,左清昼和楚纶亦在为此奔波。群山中城已经覆灭,但是这些案子仍旧未结,因为丢失的人多半已死——那这条线已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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