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出八月十五的月亮同别的时候有什么分别,只觉得这日子里各家都坐在了一起,叫他做很多事情都麻烦了不少。
不过他不在意,京城里却有人在意,苏梦枕使人千里迢迢快马加鞭送了份月饼过来,放了冰块保鲜倒是没坏,可惜仲彦秋半点吃不出这据说宫里御赐的月饼跟街边上店里卖的有什么区别,囫囵当饭后点心配着茶吃了,扭头出去找知府的晦气。
叛国通敌勾结倭寇贩卖私盐强占良田,罪名罗列下来判个诛九族绰绰有余,因着对方是蔡京的心腹不能打草惊蛇,便只好弄出个不知底细的“义士”名头在半夜里把那知府悄悄做了,随便栽在哪个案子名下。
江南的水要浑一点,他们才好浑水摸鱼,等有了足够的把握,再连根拔起。
仲彦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想着,却没有错过街上突然扬起的雾气,今天本不是有雾的天气,但是平白的升腾起了淡淡的薄雾。
从街边蔓延到客栈门口,而后攀附而上,从大开的窗户侵入室内,浅淡的雾气逐渐变成让人什么都看不清的浓雾,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响起叮叮当当细碎的铃铛声响。
仲彦秋回头,“不问自取是为贼。”
“可惜你请的人,今天怕是来不了了。”坐在桌边的男人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外貌看起来同中原人无异,只一双眼睛宛如上好的翡翠绿而通透,他的衣角缀着几个白玉翡翠做的铃铛,他一动作便细碎作响,仿佛可以勾魂摄魄。
“你杀了他?”仲彦秋问道。
“我可一直都是很友好的。”男人似乎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像是遇见了什么讨厌事情的猫儿,娇贵又傲慢,“但是快活王总是捞过界,我也只好去教教他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了。”
哪里是猫儿,分明是一口能咬死人的狮子。
“你一个人还杀不了他。”仲彦秋说道,眼前这个人武功虽高,对上快活王柴玉关还是稍逊一筹的,他还太年轻,远远不到最为巅峰的年岁。
“我也以为还得再等个几年的。”男人煞有其事的点头,“可惜坏事做多了总是要有报应的,尤其是女人身上的报应。”
他像是对这种事情极有兴致,坐正了身子想要仔细说说,仲彦秋挑了挑眉,坐下来倒了杯酒,道:“既然他死了,和你谈也一样。”
坐在对面的人是谁他并不在意,只要最后谈下来的东西一样就行。
“爽快。”男人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西方魔教,玉罗刹。”
“……金风细雨楼,仲彦秋。”
第三十二章
仲彦秋梦境的结束, 定格在了一把刀上。
刀锋透明, 刀身绯红, 如同透明的琉璃镶裹着绯红的脊骨,以至于挥刀之时刀光漾映出一片水红。
刀略短,刀身略弯, 如佳人纤腰婀娜, 盈盈不可一握, 刀挥动时会响起澄明清澈的颤音,万籁俱寂, 如晨钟暮鼓,甚至隐隐还带着一抹香气。
清雅,悠远, 又透出几分寒凉入骨。
红袖刀。
刀光后是苏梦枕难得失了一贯平静沉稳的眼神, 仲彦秋大概记得那是在他们认识的第七年还是第八年,说来惭愧, 他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是多么敏锐,若是无人提醒,自己许是根本意识不到原来他们才相识了这么短的时间。
他那七八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东奔西跑着, 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需要一场由上而下的革新, 而他是藏在暗处披荆斩棘的刀。
以更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利益, 物尽其用这四个字苏梦枕深谙个中三味,除了最开始的那半个月外,仲彦秋只在送几份绝不能失手的情报的时候再见过他,他们更多的交流依靠书信维系, 满纸家国大事的末尾寥寥数语的问候闲谈,十天半个月乃至于一年半载一封的信,却叫他们熟悉得仿佛从上辈子就相熟一般。
苏梦枕说,去江南吧,仲彦秋便去了江南,豪门士族与官吏勾结,一个个俨然如这江南地界上的土皇帝,苛捐杂税倭寇酷吏压得百姓喘不上气来,明明是连着多年的风调雨顺,每年却还是有无数人活活饿死冻死。
他把水搅混了,苏梦枕便顺势清理了江南官场,有多少官员被牵连死在那一场清洗里,没有人知道,但是从那以后江南的百姓起码吃得上饭穿得起衣,过年还能给家里称上块肉了。
而后苏梦枕说,去西北吧,关外日子凄苦,又有快活王横行,王法有若无物,仲彦秋去晚了一步没见到快活王,却同准备接受快活王势力的玉罗刹达成了协议。
虽说为此不得不欠了玉罗刹一个大人情,不过快活王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宝与粮草让他们终于有了跟金国开战的资本。
52书库推荐浏览: 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