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问:“直接切除肺叶么?”
“我建议先进行局部手术,如果有复发,再做左侧肺叶全切。”老教授说,“咱们争取保留全肺吧,不然病人年纪再大点,呼吸上会出现困难。”
刑厉坤沉默了几秒,问:“手术有几成把握?”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院长开口,“手术我亲自上台的话,差不多四成,必须尽快安排了,癌细胞是不稳定因素,万一扩散到淋巴……就是零。”
刑厉坤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几位。”
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刑厉坤绕到了小花园,一口气抽掉半包烟,这辈子第一回犯难了……
他特想帮宋谨把所有麻烦都不声不响地扛过去,但这事不行,那是宋谨的亲妈,他的亲丈母娘,万一真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母子俩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宋谨得恨他一辈子。
甭管俩人还能不能继续好,那都是横在感情中间的刀棱子、冰疙瘩……刑厉坤不乐意这样。
可他又的确心疼宋谨,好不容易拨云见日出了柜,突然又出了这档子事,宋谨受得住吗?
甚至就连宋秀芝那头,刑厉坤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指间的皮肉让火星熏得发烫,烟雾罩着浓重的眉眼,最后嗤一声掐灭了烟,做了决定。
结果他刚掏出手机,宋谨就心有灵犀似的打过来了,“坤儿,我有话问你。”
刑厉坤后脑勺飕飕吊着冷汗,“……啥事儿?”
“你在哪儿?”
“人民医院。”
宋谨沉默了一下,“那真巧了,我也在。”
“……”
刑厉坤乎撸一把老脸,真他妈该少抽根烟的,自首晚了,撞枪口上了!
宋谨没进病房,找宋秀芝的专护问了几句,和刑厉坤约到医院旁边的咖啡店见面。
他挺高兴刑厉坤孝顺老太太,替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人,可宋秀芝住了半个月医院,明显不是小毛病,这人愣是一点儿口风不透,把他这个亲儿子晾一边去了!有这么浑劲儿霸道的吗?
宋谨那一筐火药篓子憋憋腾腾要炸,等一看到刑厉坤走过来,彻底哑炮了。
这人下巴和腮帮泛着一层青,眼珠蒙着红血丝,半个月没睡过踏实觉,操心劳力的,还得兼顾海程娱乐的投资项目,整个人都熬焦了……
宋谨把点好的咖啡撤了,叫了一杯温水,“坤儿,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大夫怎么说?”
刑厉坤捞住媳妇儿的手,用力攥着,像在抚慰宋谨一颗颤抖不安的心,拼命托着捧着怕惊着他,慢慢说出宋秀芝的病情——
他们得和老天爷抢人。
宋谨咽了咽喉咙,消化了半天才红着眼圈问:“不做手术能撑多久?”
“恶化的几率很大,快了几个月,慢了也拖不过两年。”
宋秀芝才刚刚五十岁,四成的几率,博二三十年的寿命,真不算亏了。
可如果失败呢?也许连几个月的时间都没了。
宋谨眼泪开闸,替他妈感到委屈,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凭什么临老还要遭这份罪?
刑厉坤把人捂在胸口,让他哭嚎撒火,让他啃自个儿的衣服,咬自个儿的肉,把不痛快都发泄出来。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俩人动静震天,愣是没一个敢往这边看的。
刑厉坤那眼神和身材,除了怀里那一处温软,其他全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
手术定了时间后,母子俩关上门谈了一场,宋秀芝早有准备,反应很平静。
临进手术室,宋秀芝单独找刑厉坤说话,“大坤,你还记着前面跟妈应承过的话么?别欺负小谨,也别辜负他,好好过一辈子。”
“这可说不准,一辈子太长了。”刑厉坤慢悠悠道,“您要是不放心,干脆亲自盯着吧。”
宋秀芝眼角湿润,笑着点了点头。
手术室的灯牌从早上亮到傍晚,宋谨坐在门口不挪窝,也吃不下东西,刑厉坤硬哄着他喝了一杯糖水,到院长他们出来的时候,宋谨看见他们身上沾的一汪血,差点儿没站住,抖着声音问不出口。
刑厉坤捏一把他的肩,头一个走上去,“情况怎么样?”
“手术成功了。”院长也挺欣慰,宋秀芝身体底子差,血压一度降到边缘,愣是靠着一股子求生意志扛过来了,癌肿切除、加并人造气管,由于扩散转移都不明显,只要做好后续的化疗监测,基本上就是好人一个了。
宋谨贴着墙软下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散了,让刑厉坤架着肩一路摽到无菌室,隔着玻璃看着宋秀芝,她插着氧气管躺在那里,麻醉还没醒。
宋谨眼角晕开一团水汽,这会儿才能真正哭出来。
“没事儿了,宝,咱妈好了……”刑厉坤捏弄宋谨后颈的小窝安抚着,把媳妇儿的眼泪鼻涕全揩到自个儿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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