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玩笑道:“从前谁说的?等我长大,你也老了,就不再抱我了。如今怎还如此腻歪,成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岑非鱼故作惊怒,辩解道:“我才三十几!不过是少年老成而已。纵使我过了四十,那也是龙精虎猛的一枝花。”
白马反手摸了摸岑非鱼下巴上的青胡茬,笑道:“再过两年,等我长得比你高了,就换我抱你。”见岑非鱼双眸发光,他登时来了个“大喘气”,“把你夹在胳膊下,带着到处跑,不高兴了就按在地上揍一顿。”
“你他娘的当自己是熊?”岑非鱼哈哈大笑,故意用下巴来回猛蹭白马的脸颊。
两人一通胡闹,沉凝的气氛渐渐散开。
闹过后累了,岑非鱼就牵着白马的手,让他同自己一起躺在屋顶上,放眼看天宇间璀璨的星辰。
白马以手描摹天幕上那轮朦胧的新月,比划出月亮的圆缺,轻叹道:“想来亦是古怪。当年始皇帝一统天下,结束战国乱世,秦虽二世而亡,带头的是刘邦、项羽两位英雄。如今梁周一统三国,不过延绵至三世,就乱成了一锅粥,作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岑非鱼伸出手指,假成一只老鹰,张嘴去啄白马的手,“传国玉玺上,有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自古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可自汉以降,多少人自立为王?梁氏原不过河间一小世家,时来运转荣登九五。世家嫉妒,士人迷惘,老百姓们更不知,天子是否当真是受命于天?”
白马从未想过这些,听得岑非鱼的这番说辞,忽觉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诚心赞道:“你懂得真多。”
岑非鱼摇摇头,并不自得,只道:“许多人看得破,却看不开。”
白马:“你是学佛的,学佛能让他们定下来么?”
岑非鱼摇头,道:“学佛只能让自己心安,但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总不能让天下人全都剃度出家,百年后看中原大地上不剩一个活人吧?”
白马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喃喃道:“那要如何?”
岑非鱼:“我若知道,岂不是能当皇帝了?活在乱世,你或我都不能选,但既然活着,不放手去拼,就只能任人鱼肉。无解之题,多思无益,唯有做好身前事、珍惜眼前人。”
白马:“我最愿看到的,还是不要开战。可你说得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间事总是无常。思辨有益,但挣扎徒劳,只有按规矩下好这盘棋,做些什么总是好的。”
岑非鱼感觉到了白马的失落,便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或许,再过个一两千年,等到人们都明白过来,从来就没有甚么受命于天,有的只是受命于正道,人人都将自己和别人当人看,世风才会好起来罢。”
“是这么说。”白马拍开岑非鱼的手,笑道:“诸王要作乱,百姓要造反,宗室亦要从中分一杯羹,胡族在四周虎视眈眈。你我力虽微弱,但总是要做些什么的,咱们要如何做?”
岑非鱼低声问白马:“你想要做什么?本公唯你马首是瞻。”
白马无力地躺倒在岑非鱼怀里,揪着他的头发,道:“其实,无论谁做皇帝,和咱们都没关系。可若中原大乱,胡族必然入侵,遭殃的还是老百姓。最好是能保住梁家的江山,先解决了匈奴。但眼下齐王与我们有怨,我们就只能同楚王、淮南王一道。”
岑非鱼无所谓道:“那狗娘养的梁炅最是记仇,待他在京站稳脚跟,必会派人前来收地、收兵。但也不必怕他,他这人鼠目寸光,尝到甜头后必定得寸进尺,不怕没机会找他麻烦。”说到这里,岑非鱼的眼神亮了起来,“我有个朋友叫澹台睿明,从前是楚王的部下,现在馆陶做生意,带兵打仗是把好手。我估摸着,楚王若想对齐王兴师问罪,定会联合他兴兵,届时我们可带兵前去投奔他。”
人间事,总是无常。
此夜过后,中原大地的局势,仿佛狂风下的烈火,一路奔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
巴蜀爆发氐人叛乱,辽西鲜卑滋扰边关,玉门关外,匈奴五部推不出一个共主,为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剑指中原,宣布同大周开战。半月间,已屠了两座边城。
南匈奴刘彰自称替朝廷平乱,带着举族人马出关去往匈奴。
不过几日,西边传出刘彰收拢匈奴五部,自称“大将军”的消息。
楚王自请领兵前往边关与匈奴作战,惠帝准其所奏,折子却被齐王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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