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今日刚刚抵达摇光城的师映川,眼下距离他顺利从断法宗脱身那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他身上的伤也基本养得好了,整个人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状态,此时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赵剀,赵剀立刻会意,深深拜下道:“……见过国师!”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隐蔽的,并无旁人知晓,晏勾辰亦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只一挥手,示意赵剀退下,自己则快步向师映川走过去,到了跟前,两手重重抓住师映川的臂膀,面露惊喜激动之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师映川,半晌,才幽幽叹息着道:“回来就好……老天保佑,你总算是平安归来……”
这时赵剀已经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师映川闻言一笑,但这笑容却反倒是衬托出一片愈发凌厉的神采,他淡淡道:“这次我能完好无缺地回来,确实算是老天保佑……”他低头凝视着晏勾辰,不去想那个远在大光明峰的无情男人,平静地说道:“让人准备一下罢,我要沐浴。”
未几,一间极为华丽奢侈的浴室中,池水清澈,热雾腾腾,师映川站在池边,宫人为他解去衣物,师映川的身体已经恢复原貌,结实而健美,唯有腹部多了一条一寸多长的疤痕,看那颜色,应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彻底消失,青年全身肌肤雪白如玉,这个疤痕也就越发显眼,一旁的晏勾辰自然看到了,眼神微微一缩,师映川从断法宗脱身的消息天下皆知,但详情就不是外人可以得知的了,人人也都知道他怀着连江楼的孩子,只是现在那孩子去哪了?也没有听到连江楼做了父亲的消息……这时师映川却是看了过来,他心思何等敏锐,一见晏勾辰的表现,怎能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一时间脸色冷若冰雪,又隐隐有几分狰狞,他抬起右手,轻轻摸了一下腹部那道伤痕,漠然道:“是不是很想问我,这个孩子哪里去了……”
师映川低低笑了一声,冷然道:“她死了。”说罢,整个人已走进池中,全身浸泡在热水里,修长的手指缓缓梳理着一头漆黑长发,脸上虽然平静,但那眼神深处却流动着冰冷的寒意,晏勾辰看他这样子,心中微微一凛,就没有再问,一时师映川洗完澡上了岸,任由宫人为他换上华美的袍服,这会儿工夫,外面已经备好了药膳,两人便出了浴室,稍后,简单吃了一些滋补之物的师映川斜坐在暖炕上,微闭着双目,似在假寐,雪白的左手伸出,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腕下垫着一方小小的玉枕,由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老太医细细诊着脉,在师映川身后,三名宫娥跪着,其中两个将青年的长发整齐展开,平平地托捧着,另一人则手捧一只紫色小鼎,置于长发下方,不断移动着,鼎内徐徐向上升腾着白烟,逐渐将一头黑发熏得暗香四溢。
未几,太医收回诊脉的手,躬身颤巍巍地说道:“国师的身体调养得宜,已经无碍,亦不曾留下隐患。”一旁晏勾辰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就彻底放松了下来,神情朗然,笑道:“好,这就好。”话虽如此,晏勾辰还是让这太医下去拟个温养的方子,这时师映川忽然睁开眼,他双瞳猩红如血,偏偏却叫人觉得那里是一片仿佛可以将一切都渲染吞噬的浓黑,如同置身于无尽黑暗之中,看不到丝毫光明,师映川淡淡道:“我虽然大致知道现在大周的处境,不过这具体的一些情况,还是需要你来给我详细说说,让我心里有个章程。”青年顿了顿,却又徐徐笑起来,如同一朵黑色莲花绽放,他轻声说道:“毕竟在不久之后,这天,就必须要变了……”
此话一出,任凭晏勾辰如今城府再深,听闻此言后,也是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凛,已是品出了几分深意,当下就坐到师映川对面,将如今各方局势以及大周眼下的一系列真实情况,都掰开揉碎了,细细地全部告知对方,师映川盘膝坐在炕上听着,他披着一袭青翠欲滴的华贵衣袍,被宫中巧手的绣女织出简朴大方的图案,这身打扮明明应该是让人看上去于精致华美中透出几分优雅闲逸,然而此时师映川整个人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与阴晦味道,对于这样的变化,晏勾辰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他觉得如今的师映川与以前很有些不同,这与外表无关,甚至与力量也无关,以往的师映川就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尽管磅礴浩大,但同时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然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归人,却像是一口险崛可怖且暗沉的旋涡,冷冷地打量并漠视着一切生灵,似乎能够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吞噬进去,这种感觉很不好,令人止不住地心生惧意,晏勾辰很清楚,这一切的改变势必是因为师映川在这段时期内的不快经历所导致,这时师映川却忽然道:“……我听说九王在前段时间被废为庶人,圈禁在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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