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一名女性鲛人长老忽然扬声说道,这鲛人看上去乃是一个中年美妇,但气魄却不输于男子,慨然道:“赌上全族的气运,去博一次鲛人的兴衰,如果不能让我族重现辉煌,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避世生存,直到彻底凋落灭绝,那么不如就赌上一把,如果真的上天不肯眷顾我族,那么当教主失败的那一天到来之际,我鲛人一族纵然因为跟随教主而落得一个陪葬的下场,也绝不后悔!”
“很好!”师映川负手长笑,道:“既然你们有这样的决心,那么本座有些事就要事先说清楚。”他一手向左优昙指去:“魏王身上流着鲛人的血,日后他便会协同本座处理鲛人一族诸事,你们要听他调遣,明白么?”一个年纪老迈的长老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与其他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毫不犹豫地道:“没有问题,无论教主有什么决定和要求,我们都会尽数应承,自今日起,魏王便是鲛人之王,教主将拥有调动鲛人一族所有力量的绝对权力。”
师映川闻言,眼神之中就有些玩味:“哦?看来你们果真是孤注一掷了……也好,若是没有这样的魄力,又怎配奢望去享受日后的胜利?”他话音方落,却见一众鲛人纷纷拜倒,双手向内按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姿势,齐声道:“……我等参见主上!”这是鲛人古礼,先前鲛人并没有如此行事,直到现在,才以鲛人古礼相拜,就如同当初归附泰元帝一般,表示彻底臣服,师映川看着这一切,脸上表情平静,如同俯瞰众生,此时此刻,他仿佛闻到了和当年一样的气息,那是血与火的味道,是权力以及野心的交织。
在这一晚,师映川得到了鲛人一族的集体效忠,自此可以对鲛人们予取予求,为了让整个族群摆脱多年来的困境,鲛人们已经不惜孤注一掷。
夜深了,水中却还有一些年轻的鲛人在嬉戏,不少人身上都佩戴着发光的明珠,一眼望去,如同碎星点点,海风吹拂着,使人感到一丝丝的凉爽,师映川站在岸上,眼神微显迷离,似乎在欣赏着月光下这样动人的画面,然而他的目光却早已经投向了远方,那目光仿佛越过了大海,越过了群山,只是想要看到那个人--我挽留岁月,只因想要挽留你,然而那逝去的光阴,远去的年华,岂是人力可以挽回?
正略觉出神间,这时手上却忽然传来了一股温暖柔滑之意,师映川微微转头,就见左优昙的一只手自袖内伸出,正轻轻握住自己的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中有着关切柔和之色,这是一个极美的男子,柔顺亮泽的黑发在风中轻舞飞扬,仿佛黑色的瀑布一般动人,这样的美丽,只有左优昙,他开口道:“……爷在想什么?”
师映川望着左优昙,月光下,对方一尘不染的精致面孔上有着淡淡的柔和,整个人如同降临凡尘的谪仙,一如千年之前那个眼神清澈如海洋的年轻鲛人,师映川心中一阵微波泛起,微微低头注视着对方,而左优昙则抬起了头,看着师映川,与他平静地对视着,不焦虑,也不卑微,只有亲近与依从,师映川从男子的眼中看到了隐藏着的爱恋,那是心中半是青涩半是熟甜的果实,他笑了一下,伸手替对方将一缕散碎的鬓发掖到耳后,说道:“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原本不应该有的东西……你是个聪明人,却偏偏犯了很明显的错,你跟在我身边,却注定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因为我的爱,我的恨,都已经给了一个人,再也拿不回来了。”
左优昙听了,却只是微笑着,微微挑了一下仿佛新月初升般秀迤的眉,平静地抓住师映川为他掖发的手,轻轻在上面一吻,道:“我知道你心里从来只有他一个,虽然我不能与他相比,但也希望我能够为你分担一些,对你有所帮助……事实上,我真希望你可以斩断过去,去选择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但你既然选择纠缠于过去的一切,那我也只能陪你一起走下去。”
听到这番话,师映川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左优昙,在心里开始重新估计起对方来,毫无疑问,左优昙是极其美丽的,但这并不是他真正的价值所在,他的忠心,他的做事能力,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而他对师映川的感情,却是更凌驾于这些外物的珍贵之处,师映川忽然轻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就慢慢地沉默,须臾,他看着左优昙在月色下格外动人的面孔,别有深意地道:“……优昙,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面对这个突兀而又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左优昙顿时微微一愣,在这一刹那,他明亮如星子的眼睛闪烁着,就坦然道:“是,我想是的,确实如此。”与此同时,他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心跳与血液流动的速度,让自己的一切都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算嘴上说谎,表情也配合得恰倒好处,但身体的反应却是诚实的,一瞬间的心脏跳动,体温变化以及血液流动快慢等等生理现象,都会在能够感知他人身体状况的强者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想法,而修为到了左优昙这个程度,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这并非是因为他在说谎,而是本能地想要抑制住自己心底最深处那瞬间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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