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听出师映川的话中并无揶揄讥讽之意,纪妖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嬉笑戏水的声音,虽然隔得远,但两人都是宗师,自然听得真切,纪妖师低笑道:“这些鲛人如今都落入你手,成了你的附庸,我还不曾尝过鲛人的滋味,不如送我两个?”师映川淡淡道:“他们都是我的私产,不但会为我提供大量财富,还将配合蓬莱为我打造出一支所向无敌的水上军队,父亲你觉得,我会允许有人随意染指他们?”
虽然被拒绝,不过纪妖师显然对此并不在意,只嗤笑道:“果然吝啬得紧,对待自己亲爹,也这么抠门儿。”师映川仿佛弥漫着红雾的眼瞳微波流转,微笑道:“我从来可都不是吝啬之人,虽然这些鲛人不能动,但我手里有一批上乘货色,都是曾经的各国公主宗室女,个个明艳美貌,稍后我让人挑出几个出众的处子,就送给父亲暖床好了,也算是聊胜于无,如何?”
两人说着话,这时千醉雪遥遥而来,师映川就笑道:“你来得正好,厨下炖了一只鹿,一会儿就在这里跟我们一道用饭罢。”千醉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纪妖师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道:“煞气萦身,到底沾了多少血才有这么重的煞气,这就是杀伐之道?”千醉雪面上淡然无波,眼神亦不躲闪,只是微微一欠身,他现在也是宗师,按理不必如此,但纪妖师毕竟是师映川生父,还是应该保持一份必要的敬意,当下三人进到室内,午间一起用了饭。
下午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绵绵细雪,暖阁里只有师映川和千醉雪两个人,师映川刚刚沐浴过,穿着宽松的袍子,他张开五指随意顺了顺头发,拿过一支簪子,就要将一头长发挽起,这时千醉雪却来到他身后,一手揽住丰密的青丝,用梳子细细打理,师映川从镜中看他,道:“你很少给我梳头。”千醉雪平静地道:“千年之前,我曾经总想为你梳头结髻,可惜从没有机会,到了这一世,才终于算是偿了心愿。”
千醉雪梳头的手法很是柔和,师映川似乎觉得很舒服,微微闭上眼睛,用两根手指轻轻揉抹着眉心,道:“你是喜欢我叫你伏波,还是依旧叫你十九郎?”千醉雪一笑置之,没有应声,师映川嗯了一声,道:“那就还是叫你十九郎罢,这样比较习惯。”忽然又话题一转:“左优昙便是当年的绿波,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罢,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也是前阵子才想起这些。”
千醉雪的手微微一顿,不过他又马上继续为师映川梳头,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很是平静,道:“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没有什么意义。”师映川笑了一下:“你这是有嫉妒的成分在里面么?”千醉雪很干脆地道:“我想应该是的。”师映川笑而不语,并不在意。
外面的雪渐渐有些下得大了,师映川喝了一碗甜汤之后,就在烧得滚热的炕上睡了,千醉雪坐在近旁,低头凝视着这张脸,神情微微复杂,一种异样的感觉令他稍觉沉醉,他伸出手,轻轻抚上男子的黑发,这个人,千年之前是天下共主,千年之后是一手搅荡风云的绝代枭雄,但此刻,看起来只是如此动人的一个美丽男子而已,并不厚重的衣物穿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强健的曲线,千醉雪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恋,他仔细看着熟睡的师映川,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杂质,那一天,他单枪匹马杀入皇宫,然后在众多强者的围杀下磨掉最后一丝生机,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一切都可以重来,自己也一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闯过去的,虽然明明知道一切都不会因此而改变,然而世上总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错过了,就会后悔一生。
师映川醒来的时候,看见千醉雪正在静静擦拭着佩剑,那剑被擦得极是干净,但却隐隐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煞气萦绕其上,可想而知这剑下亡魂的数量究竟会有多少,师映川忽然开口道:“杀尽敌人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记得当年你被封大司马时,我曾赐你一柄宝剑,剑名‘饮雪’,饮雪剑,饮雪,饮血,饱饮鲜血,乃是战争杀伐之剑,后来此剑跟随你多年,不知最后下落如何?”
千醉雪静了静,道:“……当时在围攻中被毁,我死后,当然早已不知去向了。”师映川道:“可惜了。”他起身坐立,千醉雪便过来蹲身为他穿上靴子,师映川下了暖炕,一手勾起千醉雪的下巴,道:“十九郎,再过一阵,我又有事要你去做了。”千醉雪平静地道:“我本就是替你征战沙场之人,这是我的本分。”师映川顿了一瞬,目光在男子脸上流连着,半晌,他轻声道:“我答应你,伏波,这一世,不会让你再落得当年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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