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们都下去,让我跟宝相安静地待一会儿。”师映川忽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众人不敢违抗,当下便悄悄退出,一时间室中只剩师映川与宝相龙树两个人,师映川坐了下来,他伸出右手放在宝相龙树的胸口,随着精纯磅礴的真气缓缓输入,处于昏迷当中的宝相龙树终于微微动了动,既而缓慢睁开眼来,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时,宝相龙树先是一怔,然后眼中就瞬间燃起了喜悦的火焰,这时师映川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温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自嘲地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罢?蓬头垢面的,很难看,让你都吓了一跳。”
师映川丝毫不吝惜地将大量的精纯真气打入宝相龙树体内,让对方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晕,精神似乎也还好,但借此动作,师映川也已经探察清楚了宝相龙树体内的情况,若说之前他还隐隐抱有一丝侥幸的心思的话,那么现在就已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宝相龙树的身体状况在他看来,已经是糟到了极点,若换作其他情况,比如重伤,比如疾病,比如中毒等等,那么师映川总能想到办法,至少也是可以缓解拖延一下,然而宗师的天人五衰却并不在此列,这段时间凭借大量的珍贵丹药以及宝相龙树本身的大宗师强悍生命力,才勉强拖延到了现在,但是很显然这些手段已经再难继续起到作用,即使师映川富有四海,愿意每日耗费惊人的代价来维持对方的生命,也是行不通的,尤其师映川实在难以接受宝相龙树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送命,要知道天人五衰乃是大宗师在寿元耗尽时才会来临,可是宝相龙树却是在晋升当天就发生了此事,明明宝相龙树才只有四十多岁而已,正常情况下,距离天人五衰到来之期至少也还应该有一百多年,然而如今,本该值得大肆庆贺的晋升,却偏偏变成了一道催命符!
“你怎么会难看?在我看来,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人能比你更好看……”宝相龙树笑着说道,他目光近乎贪婪地盯在师映川脸上,道:“你来得很快。”师映川沉默片刻,随后就微微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是柔和,师映川轻声道:“当然要快。”宝相龙树亦笑,他的精神看起来似乎不错,并没有萎靡的样子,道:“只是觉得可惜,本来想一直陪着你的,现在倒是不能了。”
两人都是见惯生死,又并非年少轻狂时期,此时纵然处于这种情况下,却也出奇地平静,师映川维持着笑容,道:“有什么事要我做么?”宝相龙树望着他,刹那间几十年来的前尘往事都一一涌上心头,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就这么一幕幕地闪过,然后宝相龙树就发现,最让自己记忆深刻的,原来终究还是从认识师映川之后的二十多年,从两人初识以来一直到现在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画面,莫不浮现于眼前,那个一开始貌不惊人的少年,那个他希望的爱人,最终,在此刻记忆最清晰也最怀念的,就是这些……宝相龙树就笑了起来,也许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罢,自己所希望所渴求的,从来都不是更高的权位,也不是更强大的力量,更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仅仅只是于茫茫人海中,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然而却是用什么也换不来的,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人生真的很奇妙,当一个人历尽世事之后,往往才会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生所求,居然,不过如此。
韶华易逝,往事难追啊……宝相龙树想着,笑着,安静而纯粹,并没有怀着哪怕一分的酸楚,他的言语也似是比微风更轻,沉沉地低笑几声,就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这辈子已经值得了,出身高贵,年少时万事顺心,后来又早早遇见了你,无须像很多人那样在人海之中苦苦寻觅自己的缘分……映川,这一辈子我圆满得很,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得那么早,没有让我等很久,更没有失之交臂,后来又终于让我得偿所愿,与你结为伴侣,与你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时光,这样的人生,我还有什么不足?若再不足,未免也太贪婪了些。”
--川儿,我对你,用情极深。
空旷的室中静静回荡着男子的声音,师映川赤眸微低,身体并不明显地轻微一颤,明明还是白天的,但四周却似弥漫着黑暗,片刻,师映川把头垂得更低,他似是要笑,又好象是在有些颠倒地呢喃着什么,听不清楚,最后他才慢慢提高了声音,同时品味着一分类似于撕心裂肺的错觉,说道:“其实我有办法救你,宝相,我如今已是大劫宗师,如果我拼着这身修为不要,为你逆天改命,强行催生肉身的生命力,那你就可以活下来,只是,如此一来,我就必然道基尽毁,这一生都永远只能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宝相,你可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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