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龙树不语,木然坐着,师映川静静看着对方,心中有一种淡淡微妙的感情浮现,他是知道的,这究竟是什么,自己当初说过,此生唯爱连江楼,对其他人,心中喜欢,有情,但未必是爱,然而那时所说的爱,在很多年后,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他体会到了究竟是什么感觉……也许不能与对连江楼的爱相比,但却是一样的真挚,一样的强烈,一样的刻骨铭心!
师映川缓缓握紧了宝相龙树的手,长长的睫毛微垂,想起从前种种,宝相龙树的爱情是焚烧自身的烈火,而对于自己,就仿佛夜归人回到家中时,那一盏专门为自己留着的灯,只要看到,只要时时想起,就总有温馨流淌于心头,师映川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只知道那种温暖让他感动,那种柔情让他有一瞬间想要落泪,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罢,有些东西一直都不会被在意,只是一点一滴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生长着,平时并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有谁去留心,因为那只是习以为常的东西,但是当有朝一日失去了,才会真正看清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也由此发现了一个残忍得几乎血淋淋的真相:怀念,是人生当中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师映川双目微合,发出似有若无的叹息,他将宝相龙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似是自嘲地道:“其实直到现在,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并接受你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我并没有无限悲伤,但心里很疼,真的觉得很疼,一直以来,随着实力的增强,我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然而眼睁睁看你死在我怀中,我却不能挽回,这样的感觉,就好象又回到了曾经身不由己的岁月,那样无助无力,这种滋味真的太令人恶心,让我厌恶憎恨无比。”
宝相龙树无动于衷,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师映川也不以为意,只轻叹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生在世,总是会遇到很多遗憾,而且往往无法挽回,所以一定要学会释然……我想,你说的很对。”说罢,师映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就此恢复了平淡之态,一时到了皇宫,晏勾辰还在批阅公文,见师映川到来,便笑道:“正好,这些折子马上就要批完了,我正想去寻你说话,没想到你自己倒来了。”师映川让宝相龙树坐了,这才说道:“一直待在房中练功,时间长了也觉得气闷,还是出来走走为好,劳逸结合。”晏勾辰赞同道:“正是如此。”
说话间已有伶俐内侍送上新鲜果子和糕点小食等等,晏勾辰见师映川拿起一枚鲜果送入口中,便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冰冷木然的宝相龙树,道:“他……不需要进食么?如此维持肉身不衰,应该也是需要摄取食水的罢?”师映川从怀中取出一只不过成年人拇指大小的玉瓶,从中倒出一粒黄豆似的丹丸,喂进宝相龙树口中,这才说道:“他不需要像正常人一样进食,只要不时服用一些滋养肉身的丹药或灵草一类的东西就可以。”晏勾辰看到师映川给宝相龙树喂食丹丸时温柔的动作,不觉微微一怔,既而叹道:“你待他也算情义匪浅了,他若地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安慰了。”师映川淡淡道:“我只愿他来世平安喜乐,再无情爱烦恼。”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他二人如今乃是这世间最有权势的绝顶人物,一言一行便可决定亿万人的生死前途,但此时说的却并非家国要事,事实上无论是师映川还是晏勾辰,都是城府极深之人,晏勾辰是做惯皇帝的,而师映川不但曾经做过皇帝,这一世又是经历过太多东西,心性已是变得深沉无比,因此两人之间在交谈的时候,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就往往都是只谈些日常琐事之类,或者风月趣闻,总之并不会轻易涉及其他,互相之间自有默契,这并非意味着感情上的疏离,而是彼此在经历了太多风云涤荡之后的大势所趋,毕竟如今与从前相比,终究还是已经大不一样了,这其中自然不是没有着遗憾,但已不是人力能够改变。
末了,晏勾辰拿起茶壶,为师映川添了茶,他似是无意地说道:“听说你已经为新城命名为云霄城?”晏勾辰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只是在随口问起一件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师映川听他问起,便微微颔首,一面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碧绿的汁液,简单明了地说道:“……不错。”
晏勾辰面色如常,言语当中的轻松随和口气亦是丝毫不变,只笑着说道:“云霄城所投入的人力物力极其庞大,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基本建设完成,你在这其中所耗费的资金之巨,若是换作我,只怕是掏空了内库也拿不出来,怪不得都说你是天下第一的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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