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依旧手上不停,小巧锋利的剪刀在他洁白如玉的手中被运用得灵活以极,他一边修剪着在他看来比较多余的枝叶,一边说道:“倾涯那里,你可以多去看看他。”
这开门见山得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让还过于年轻的千穆有些措手不及,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仍然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开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师映川这时放下剪刀,拿起旁边一块雪白的湿帕擦了擦手,然后走到一张精美又不失厚重的方榻前,脱了鞋坐上去,右胳膊随意搭在身旁一张小几上,微斜着身体摆出一个舒适的姿势,其他人这样做必然会给人惫懒的感觉,但放在他身上,却让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印象:虎踞龙盘。
“你很喜欢二郎?”师映川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纤白的手指扶在杯沿上,也不看千穆,表情淡淡如水,千穆滞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道:“……是,我很喜欢倾涯。”话刚说完,就见师映川抬起眼来,面容森冷,目光锐利,看向这里,刹那间,从慵懒自若地坐在那里到此刻整个人仿佛出鞘神兵般锋利凛冽,在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令人本能地连呼吸都屏住,也就是这一刻,千穆才真正地意识到世间最强者究竟意味着什么,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是非常优秀的,但是现在才发现,仅仅一个眼神而已,自己就已感受到了来自于对方的那股力量,普通人在这样并非刻意的眼神下,必然当场身亡,饶是千穆修为已是颇为高明,胸口也如同被大石擂中一般,微微闷疼起来,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用力说道:“……是,我很喜欢倾涯,希望以后可以做他的伴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很明亮,神情也很端正严肃,师映川没出声,看着千穆与千醉雪有些相似的脸,这伯侄二人容貌有几分像,但性情却是完全不同,对于这个少年,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就当作一个普通的存在而已,仅仅是因为千醉雪的缘故并且师倾涯也与其结交,这才有些注意,此时他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在同辈中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心中已有几分计较,他啜了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轻描淡写地道:“你与倾涯交好,这无所谓,只要并非别有用心,也就罢了……本座打拼多年,到如今已无须以婚姻方式与任何势力任何人联合,所以子女的私人问题最重要的就是看对方的个人素质如何,你的资质心性都还可以,本座不会阻拦你与倾涯之间的事情,但凭你们自己行事,不过,若是你私心打算利用他,以达到某些目的,那么本座也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师映川抬起手,止住了想要辩解并证明自己的千穆,道:“好了,不必急着说什么,总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过如今倾涯他在闭门思过,你可以多去看他,开解一二。”千穆闻言,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喜色,知道师映川并没有真的厌弃这个儿子,但就在这时,却见师映川雪白的手指叩了叩茶杯的杯口,突然问道:“……你可恨我?”
千穆顿时全身一震,他猛地绷紧了身躯,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问出这句话的人,此间的气氛也瞬间就变得极其压抑,仿佛空气都被冻得凝固住了,然而师映川却仿佛毫无反应一般,只道:“当初乾国覆灭,你父母自尽殉国,宗室不存,只有你被赶到的十九郎救出,带回万剑山,当时你虽然还年幼,但也记事了,莫非你心中就不恨?”
师映川一字一句都说得平淡,没有任何杀气,没有任何威胁,但千穆却是有一种直觉,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认同,那么今天自己就有可能走不出这里,哪怕是伯父千醉雪也救不了自己,千穆心中有瞬间的紊乱,但他终究不是普通少年,悚然一惊之后,很快就定下心来,他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可还是镇定,沉声说道:“当初群雄逐鹿,天下大乱,多少国家大族朝不保夕,多少宗派世家陆续覆灭,这是战之罪,若是千穆父母亲人被仇家杀害,这是私仇,千穆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报仇雪恨,但战争之中家国凋零,这是无可奈何,千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现实。”少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况且千穆不是那等是非不明之人,当年覆灭乾国的,乃是大周晏氏。”
师映川微微抬眉,看着少年,目光有若实质,一经接触,就让人生出一种几乎要被刺伤的感觉,但千穆却没有躲避这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反而主动迎上对方的视线,片刻,师映川忽地一哂,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很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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