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剪水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抗拒之心,他现在并无心仪之人,所以对这种事情抱有的是无所谓的态度,便道:“一切都听大兄安排就是。”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师映川便让他先回去了。
季剪水走后,师映川便走到凉亭的另一边,那里坐着一个人,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儿动弹,师映川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从中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丹丸,那人便侧过身来,眼神死寂而空洞,师映川表情温和,摸了摸男子的头发,道:“天气太热,坐久了很闷罢?”说着,把丹丸喂进对方嘴里,这才将其拉起来:“好了,回去我给你洗个澡,宝相,我们走罢。”宝相龙树当然没有回答,只跟着师映川走出亭子,一时回到寝宫,师映川吩咐下去:“召燕步瑶来见本座。”说完,就带着宝相龙树去沐浴更衣。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师映川撩起竹帘进到殿中,身后跟着宝相龙树,两人都换上了一件青衫,洗得油亮漆黑的长发披散着,殿内原本坐着已经在此等了一会儿的燕步瑶,见师映川来了,立刻起身相迎:“……步瑶见过帝君。”此女这些年来在燕家已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教中也负责着不少事务,能力还是有的,师映川知道此女对自己爱慕之极,当年八大宗师一战之后,自己被囚禁于大光明峰,后来之所以能够偷偷解开禁锢恢复修为,其中就有此女不小的功劳,所以对于这样的人,自然可以信任,他虽然不会纳这燕步瑶入自己的后院,但也不介意令其掌握一些权力,当下就在方榻上坐了,让宝相龙树坐到另一边,就道:“上回与你说的事情,你可留意了?”
燕步瑶如今年过四十,但看上去虽不能说是少女,但至少也是娇艳少妇模样,师映川眼下蛇身狰狞的模样看在她眼里,不但丝毫不觉得可怕,反而一双杏眼从师映川进来之际便一直粘在对方身上,双颊晕红,全副心神都彻底集中在了眼前这人身上,再容不下其他,虽然师映川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但在她心中早已把自己当成对方的女人,这时听师映川问起,就忙道:“回帝君的话,轻药,凇雪,青妆她们三个,都是如花年纪,容貌出众,资质也是不错,帝君若要验看的话,我便即刻命人回青州燕家,将她们带来。”说罢,去取了一条毛巾过来,帮师映川轻轻擦着还有些半湿的头发,师映川微闭着眼,手指在腿上叩了几下,道:“那么,就让人带她们来云霄城罢,让剪水挑出合意的。”燕步瑶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是。”
当燕步瑶离开之后,师映川便斜卧在榻上,敞着怀,散着头发,一手支颔,小憩片刻,彼时微风入窗,轻拂着水晶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师映川闭目静心,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睡着,未几,却听外面有人轻声道:“……君上,奴才有事禀报。”师映川并不睁眼,只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说。”那人便进到殿内,垂手站在门口处,先是小心翼翼地觑了一下师映川的脸色,这才说道:“刚才下面的人来报,罪奴连江楼身患热疾,两日来高烧不退,已不能下地劳作,所以请示君上,是否需要找郎中给此人诊治,还是任其如此,不必理会?”
师映川听了这番话,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他想说‘不必理会’,但却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就变了一个意思,道:“……叫人去看看,别让他死了,本座要他一直活着。”
那人领命而去,师映川起身盘坐,开始打坐行功,但不知怎么,今日却是有些静不下心来,不到一个时辰,师映川便起身下地,他沉默了一会儿,蛇尾微微轻摆,便蜿蜒游出了大殿。
此时一间简陋屋内,木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甚至没有帐子,室内只有桌椅等最基本的家具,一股子药气在屋子里还不曾完全散去,桌上放着一只碗,碗底残余着些许褐色的药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躺在床上,只穿着鱼肚白的麻布亵衣和长裤,面色微微潮红。
连江楼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一般,不过郎中开的药还是有效力的,渐渐地他还是好受了些,神智开始清醒,觉得干渴,他勉力攒着力气,等到终于清醒些了,才有些艰涩地睁开眼,想要撑起身来,但就在这一刻,全身酸疼无力的肌肉突然猛地一绷,因为视线中却是多了一个青色的身影,于是瞬间,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戛然而止,顿成死地。
那是梦中经常出现的身影,所以纵使数年未见,也全然不觉陌生,露在青衫外的肌肤被雪白鳞甲覆盖,面部分布着均匀的细鳞,优美蛇尾自衫下探出,狰狞诡魅中透露出倾国亦倾命的美,连江楼的身体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强行用胳膊支撑住身体,缓缓直起身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罩住床前的身影,即使病中不适,眼前有些模糊,但他仍然看得清清楚楚,自当年一事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于现实中再次看到这个人,对方仍是少年模样,纤长的身子曲线流畅,面上神色平静,眼中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光泽,时光匆匆如水,却没有在此留下多余的东西,连江楼已不能从此刻这张雍容淡漠的面孔上找到当年那个痛绝心死之人的痕迹。
52书库推荐浏览: 四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