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楼……这是我的名字?”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随之又恢复平静,且带着一丝戒备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连江楼本能地从面前绝美令人窒息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威胁,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而看到男人这样的神情,师映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燃烧,他伸出手,缓缓抓住了连江楼的襟口,直对着那装着满满陌生之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骗我,哈,你又在骗我!连江楼,我不得不承认你装得确实很像,但是,休想我被你瞒过!”话音方落,师映川已扭头对两个吓得手足俱软的侍女咆哮道:“……去叫十三郎来!”
其实在下午连江楼醒后,方十三郎就出于方便随时观察对方情况的原因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偏殿内休息,因此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方十三郎便匆匆赶至,师映川冷眼转过身来,面色阴沉,一双凌厉如刀的赤眸中压抑着风暴,道:“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十三郎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沉声道:“我曾说过,他遭到反噬,心脉乃至大脑都受到了严重冲击,就算侥幸保住性命,也很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甚至永远无法清醒过来,如今侥幸醒转,却失去了对从前的一切记忆,我已经为他检查过,除了忘记所有的事情之外,他的身体并没有其他明显的问题,这已经是比较幸运的一种结果了。”
师映川脑海中猛地一阵阵眩晕,脸色也由此不可避免地阴沉下去,殿内也随之出现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寂寂无声,好一会儿,唯见师映川两只血红的眼睛渐渐被阴霾遮蔽,尽管殿内光线明亮,可他周围的光线却仿佛黯淡下来,被黑暗吞噬,久久之后,就见那优美的唇翕动了一下,有声音从中发出,那平日里略带稚气偏又满满沉稳的声音,此时却有一丝几不可觉的微颤,有万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道:“……你是说,他确实是忘记了所有事情,忘记了……我?”
师映川的语气没有太多的起伏,然而语气当中的寒意,使得每一个字都仿佛冰珠一般,粒粒刺骨,让人无法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方十三郎平生第一次有了危险到极至的感觉,他额上瞬间就被逼出冷汗,用力咬牙才终于挤出一个字:“……是。”
答案如此简单,却又简单得让心里一味地发冷,师映川闻言,顿时僵立原地,就好象一尊石雕一般,整个人似乎再没有了一丁点儿活人的迹象,便是在这一瞬间,师映川突然就觉得自己与这个叫作连江楼的男人之间横亘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云遮雾罩看不清,碰不到……忽然,少年绝美的脸庞隐隐抽搐了两下,袖中的手指轻轻弹动着,嘴角也扯了扯,缓缓地溢出一缕古怪的笑,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事实上他现在非常想要大喊大叫,想要纵声狂笑,想要大骂咆哮,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出声,他暴怒不甘地想要砸烂眼前所有能够看到的一切,想要疯狂地毁灭所有能够碰到的人与物,想要不顾体统不顾威严形象地声嘶力竭地狂笑,用最恶毒最龌龊的语言诅咒一切他能够想到的神佛仙魔,然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中狠狠撞击在一起之后,却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令他开始连愤怒的力气都迅速失去,恍惚间,师映川心底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自己宁可连江楼死去,也不愿意这个人将自己彻底忘记!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但对于师映川而言,却像是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渐渐的,他的脑子开始清晰起来,仿佛有什么亮了一下,然后又归于平寂,那密长的睫毛也随之颤了几颤,冰冷的煞气缓缓褪去,一双鲜红的美丽凤目中似是多了几分惘然,于是他转过身去,望向床上的连江楼,那种眼神太过古怪,令连江楼不由得皱了皱英挺的眉宇,不过对于师映川而言,这样的举动却是他恢复理智的前奏,他的目光刀子似地刮在连江楼身上,有如实质,以他如今的修为,这样的目光真的可以伤人,连江楼只觉得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被师映川目光扫到,就似针扎般微微刺痛,这也还罢了,那目光之中所包含的内容才是真正令人不安的东西,仿佛一只探究的手,钻进皮肉,迅速造成了一种仿佛直入骨髓深处一般的麻痒之意,让人难受不已,不过很快,这样的目光就被收回,几乎就在连江楼快要忍耐不住的同时,师映川眼中那原本异样的可怖精光突然就黯淡下去,再不具备之前那种令人难耐的力量,他专注地望着这个外表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的男人,对方倚坐在那里,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然而,没有了从前记忆的连江楼,已经将他彻底忘记的连江楼,将他们之间那些恩怨纠缠全部抛却的连江楼,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的还能够叫作连江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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