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说得平静,内中却已是杀机纵横,变得锋利了很多,两人心里都是再清楚不过,不过这些事情自不必明说,季玄婴看了晏勾辰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纵使内心骄傲如他,事实上在这一刻也有些凛然,他很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尽管是受人所救,但心中却对这个男人并没有半分信任,反而兀自警惕,但他也知道,合作才是双方目前都需要的,当下暂时不去想太多,便道:“先回摇光城,我的伤必须经过细心治疗,否则这一身修为只怕就要打个折扣。”晏勾辰微笑起来,语气稍稍有些格外的柔和,道:“这些年,唐王的修行似乎并没有落下,反而精进了。”季玄婴淡然道:“身处牢笼,别无他事,自然一心修行,心无旁骛。”说着,低头看自己素白的双手,在这个世上,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力量的尽头,也许会是空虚,但至少,它会赋予自己充实的感觉。
晏勾辰面色清清如水,似有意若无意地道:“听说他二人在这几年中,感情颇为融洽,那人极受信爱,有专房之宠……”季玄婴眼眸深沉,声音亦是清冷:“当年不也如此?有何意外。”晏勾辰笑得温和,其中却又透着丝丝古怪:“你二人当初的所作所为,不相伯仲,却一个留在他身边享尽温柔,一个则关押在不见天日的所在,日夜受苦,我还以为你心中必是极度不平的。”季玄婴面无表情,长睫掩映下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异常狂躁,但随即这一切就都恢复原状,仿佛只是错觉,有如利剑,刚刚出鞘了些许,却又突然放了回去,说道:“……不必说我,你与他之间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当年无非皆是求而不得罢了。”
--恨因爱而生,只有爱到了极致,恨才有可能达到极致,而无论是爱还是恨,在达到极致的时候,就连自己的一切都能够舍弃,一切都可以。
季玄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也从中透露出那种决断且自我的性子,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意味深长或者诡异阴毒的表情,就是很普通的样子,却让晏勾辰这样泰山崩于眼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人,在此刻从心底隐隐产生了某种叫作警惕的情绪,因为晏勾辰知道,这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从当年还是唐王的温沉阳参与到那个计划当中的时候,晏勾辰就肯定了这一点,这样的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晏勾辰似是无意与季玄婴相执,便不再说话,两人互视一眼,随即便同时消失在原地。
此时在云霄城,左优昙坐在花厅里,问面前已经为自己第二遍添茶的侍女道:“君上此时在何处?”侍女欠身道:“奴婢不知。”左优昙听了,也就不再问她,只继续等着,等到侍女第三遍来续茶的时候,一个年长些的秀丽女子进来,对左优昙屈膝一福,道:“请随奴婢移步。”左优昙这便起身随着此女向外走去,不多时,却是来到一处大殿,那女子退开,左优昙推门而入,进到里面,就看到一个纤细身影正半卧在香榻上,发如流水,披着宝蓝色长袍,意态慵懒,那袍子略微有些凌乱,使得一痕精致的锁骨外露,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睡醒似的,但左优昙知道对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再需要睡眠了,而且此时榻上放着的小几上,分明摆着一壶茶,两只茶杯,左优昙见了这情景,心头情绪便有如被投石入水的湖面,不再那么平静,他是聪明人,从眼前种种迹象可以猜得出来,刚才这里必是曾经发生过一场缱绻之事,因此自己才会等了很久,眼下那人离开了,自己才得召见,这样想着,虽知这二人本就是感情深浓,绝非其他人可比,却还是心中止不住地有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滋味。
正当左优昙心中思绪微乱之际,师映川已坐起身来,手肘随意支在小几上,拿了茶壶往杯子里续上茶,呷了一口,这才做了个手势,示意左优昙过来坐,左优昙便收拾心情,走上前去,却没坐,而是捡起了掉落在榻上的一支黑色簪子,然后就用五指梳理着师映川长及臀下的青丝,那丝绸般的触感,淡淡清香,仿佛仍是旧时的光景,师映川眯起眼,道:“我记得年少时,你一开始都不会为我梳头,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做得顺手。”
左优昙听他提起当年,不觉就微笑起来,那瑰丽的发丝在他指缝中轻轻流淌着,比最华美精致的丝绒还要柔顺得多,他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就此显得分外柔和许多,说道:“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做,时间长了才慢慢好起来。”师映川笑了笑,清澈的目光移向窗外,道:“你自幼锦衣玉食,是一国太子,从前都是被人服侍着,又哪里会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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