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立刻动手,只静静遥相对视,或许就在此时回忆着有关于从前的种种相聚之际的画面,如此微妙而熟悉的感觉,就如流水漫漫,无声无息地淹没心田,将眼下的现实与曾经的记忆彼此交融,片刻,季玄婴忽然在唇边微微露出一丝不明的清冷之意,与此同时,他张开双臂,微闭上眼,仰头向天,阳光照在脸上,原本白皙的面孔几近透明,一时间他深吸口气,在接下来开口的一刻,心中的一切动荡情绪都瞬间被驱散,整个人恢复了平静,说着:“我的道,是灭情之道……人有七情六欲,情之一字,有多种延伸,亲情,爱情,友情,这些都在其中,这一世,我有生身父亲,有亲生儿孙,有手足兄弟姊妹,这些是血缘亲情,而我,可以决绝斩之,一意屏弃。”
季玄婴说到这里,语气平静,却是透着冰冷无情,就听他继续说道:“至于友情,向游宫算是一个,此人与我乃是知音,然而若有必要,我可以亲手斩却,于我而言,亦非难事。”
话音方落,漆黑的眼睛已看向远处峭崖上的身影,两人视线就此一触,刹那间已是心绪互通,都明白了对方的决断,于是轻愁暗恨间,似有心事横生,在此时,在两人自己也许都未必真正了解的心底某个角落里,一些东西幽幽蔓延,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根植深处,季玄婴静静体味着这种心情,忽然就修眉微展,沉声道:“……亲情,友情,俱是可有可无,于我而言,情之最浓者,非你莫属,唯有斩去你我之情,方可成就我灭情之道!”
素白修长的右臂轻轻一动,稳若磐石地笔直伸向前方,剑尖遥指那一抹红衣,此时季玄婴却是目光温和,面带微笑,说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性情孤桀淡漠之人,唯独对你,我寄予了全部能够给出的情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情浓到了极致,只有这样,待一力斩灭之时,才会痛到极致,自此至情至性,彻底……无情。”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季玄婴整个人已是气势顿时剧变,变得空灵,清透,就如同黑夜之中落下的白雪,极美,也极寒,世人皆道他是无情无心之人,然而谁又明白,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凝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保留,固然他从来都表现得很是淡漠,但是感情的表达方式是不同的,没有任何人的感情付出会与其他人一模一样,所以谁又能说淡漠的背后就不是浓烈?就好象冰的反面,是火!
“我苦心多年,最终有所感悟,自创一套剑法,名为‘离合’,从开创至今,没有其他人见过,因为这是为你准备,除你之外,任何人都不配看到。”季玄婴朗声说着,此时此刻,以往那些已经沉淀在记忆的深处的东西,在这时悄然翻腾上来,充斥了冰冷死寂的心田,是一股难言的复杂情怀,他凝目注视对面的身影,莫名之间心中怅然若失,但下一刻这些情绪就风卷云散,仿佛刚才那出现的感觉,只是错觉而已,一张清俊的面孔重新变得沉静而木然,这时远处师映川一手捂住腹部,眉头微拧,似乎正在忍受什么痛苦,不过表情还是冷冽,只道:“……也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罢。”
激烈的战斗再次拉开帷幕,季玄婴剑光所及,一变再变,一时间竟是隐隐占据了上风,师映川腹中疼痛,尤其之前虽然伤势被修补得七七八八,但强行冲击药力所带来的损伤可不仅仅只在于肉身,师映川眼下的战斗力被大幅度削弱,尤其他身怀六甲,此时经过前面一系列战斗,似乎动了胎气,整个人都受到影响,现在与季玄婴这样宗师中的出类拔萃人物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反而在季玄婴这一番鬼神莫测的剑法之下,险象环生!
师映川的身影在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就如同一株飘摇的蒲苇,他目色凝重,驾驭着北斗七剑,刚欲用劲,突然间就觉腹中一阵剧痛,当下不由得大恨,心中暗骂:“你这小鬼头儿,莫非就不能安分些?这关头,岂不是要害了自己和亲爹的性命不成!”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事,不要说产期本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只看今日这一连串的变故动荡,哪怕就算是产期还有不少日子,只怕孩子也会因为受到波及而要提前出世了,然而大战期间,又怎能顾及到这些?
一时间师映川也发了性子,他强行按捺住足以令普通人失控的痛苦,牙齿紧咬,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况且连江楼那里以一敌二,势必需要自己赶去支援,一念及此,师映川厉啸一声,已不顾忌自己的身体状况,强行发动杀招!几乎与此同时,季玄婴也面色冰冷,白皙的脸突然变得赤红,眼角几近绽裂,他冷漠望着前方辉煌剑光中的一袭红衣,瞳孔之中血光流转,骤然便使出了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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