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俊美的年轻公子和一位笑嘻嘻正拍桌子敲酒壶的小公子还在胡闹叫嚷,年轻公子又是几锭金子扔了过来:“爷已经说过了,把你们楼里最上等的货色叫来,莫非一个个都聋了不成?”一群汉子忙捡起地上骨碌碌滚动未停的金锭,一张张脸上满面都是笑容:“两位公子息怒,小的们马上去问妈妈,立刻就来,立刻就来……”
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在付出了五千两银子的缠头费之后,一名身穿莲青色织绣连烟锦衫的少年便站在了师映川与白照巫两人面前,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挽着寻常的男子发髻,鬓边垂了一绺散发,显得有些随意,容貌清清淡淡,神情也是清清淡淡,身娇腰弱,颇为纤细,面部轮廓极精致,当真是上等的美人了,只是面上却不见笑容,半点也没有,只微微蹙着长眉,十分动人,却又没有过多的柔弱味道,面对着师映川与白照巫两名客人,在二人的注视下,少年脸上没有讨好的意思,反而落落大方地与二人平视,他知道这两人是一掷千金的豪客,然而却依旧如此微微透着一丝高傲,或者说是‘有性格’,这样的表现不但不令人不喜,反倒是更添吸引力,最容易令男人们趋之若骛。
少年穿着莲青色衣裳,整个人也好似一朵遮掩在雾气之中的青莲,白照巫见状,转脸便对一旁的师映川笑道:“如何?”师映川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对方自然比不得左优昙那等倾国绝色,但也确实算得上一等一的美少年的,于是就笑道:“的确是有些不同流俗的劲儿。”白照巫懒懒笑道:“这是个清倌,又生得不俗,难免要傲气一些。”少年听他这样说,目光就微微一跳,清冷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恚怒和羞恼,复又恢复如常,将下巴略昂了一些,白照巫却不在意,走过去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少年白皙的面孔微微涨红,连忙向后退开一步,摆脱了白照巫的手,道:“我只是陪人清谈饮酒……”
白照巫哑然失笑,却突然间再次捏住了少年的下巴,这次他用上了一点技巧,让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开,一面手指轻勾,强令少年抬起了头,少年吃惊之下,脸色涨红,眼圈也已经微微带出了水气,却仍然倔强地维持着面上已经十分艰难的冷漠之色,白照巫另一只手抚上他丰润红嫩的唇瓣,慢慢摩挲着,却微笑着对师映川道:“映川你看,越是这种摆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架势的清高美人儿,男人就越是趋之若骛,愿意为此一掷千金,即便被美人白眼厌恶了,还觉得十分欢喜,真真是贱骨头,却不知在我看来,怜香惜玉这种事情纯粹要看心情,既然是身处这种地方的人,就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都已经入了这皮肉一行的营生了,莫非还要立贞洁牌坊不成?”
说罢,将那又羞又愤的少年摸了一把脸蛋,唤来老鸨,二话不说直接将这清倌买下,付了一大笔的赎身银子,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无比,那少年见此一幕,眼中流露出悲色,泫然欲泣,他用力抿住嘴唇,强行定了定神,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极力用淡然的语气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姐姐,现在还在此处,我全赖她照顾,才长到如今,若是公子能够将姐姐一并赎身,还她自由,那么我愿意自此……”
少年话还没说完,白照巫便漫不经心地一哂,淡漠地看看少年清丽如花的面孔,说道:“你的蠢话还真的是不少,我向来最厌自以为是之人,你现在已经被我买下,要打要杀只在我一念之间,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说着,轻佻地拍了拍对方光滑的脸蛋,少年听到这番话,性子里的骄傲不平被刺得一滞,顿时羞愤难禁,然而同时却看见了白照巫虽然含笑,却明明冷漠如冰的眼睛,那是完全不在意的神色,就像是看着一只猫一条狗,而不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少年见状,整颗心就好象掉进了冰窟窿里,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处境,一时间心头一阵绝望,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师映川见到这一幕,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在这种事情上无非只是个人的喜好问题罢了,他可以欣赏这少年的美,也赞叹一声对方对于那个所谓的姐姐有情有义,但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因此被触动,也不会义正辞严地去对白照巫说些大义凛然的话,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少年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就意味着没有权力,没有地位,更没有力量,除了美丽之外一无所有,属于随时可能被压迫,被欺凌玩弄的对象,就好比当年身在大宛镇的自己,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瘦弱男孩,在每天繁重的劳动与无休无止的打骂中静静蛰伏,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一次次地强迫自己安静地等待,抱着希望去等待黎明真正降临的时刻,然而在真正的蜕变到来之前,男孩只是睡在灶下的一只老鼠,就好比现在这个少年一般,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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