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儿子!一瞬间这个念头就好似春苗破土而出,眨眼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师映川把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抱个满怀,他贪婪地汲取着孩子身上那奶香似的气息,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借此压住从心底深处滚滚而起的巨浪,等到再次睁开双目之际,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这是我的儿子,是我和他的骨肉啊!
季玄婴的神情倒是出奇地平静恬淡,但若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黑白分明之中正有什么东西在一丝一丝地渐渐扩散开来,两年后的今天,他身姿笔挺,风华如昔,眉目间的清绝之意却越发明显,此刻他看着师映川抱着季平琰,嘴角便几不可觉地微微牵起,那脸上神情虽仍是淡淡的,但眼中的慈爱却是不能完全掩饰住,他伸手轻抚着男孩的头发,对师映川道:“他长得不像我,倒很像你。”青年的言语神情似乎比较轻松随意,但师映川却能听出其中那久别重逢的喜悦,这令师映川心中忽地微微一动,仿佛就像是在心湖中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感觉十分异样,他抱着季平琰,暂且稳下了与儿子见面所带来的激动之情,缓缓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季玄婴素白修长的手掌。
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便抱着孩子回到了不远处的小楼,季平琰此时已经睡着了,季玄婴将他交给了侍女,引师映川来到了一间静室中,此时已过了正午时分,午后的阳光透过浅色纱窗把地面染出大片大片的光斑,房间里垂着青色竹帘,床榻桌椅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山水图,一炉檀香放在窗台上,烟雾淡淡缭绕在室中,透出几分静谧出尘之意,桌上则搁着一瓶新摘的鲜花,娇艳欲滴,这时季玄婴已在软榻上斜斜坐了下来,倚靠着几只塞满了干燥花瓣和香草的软垫,软榻上还放着一卷摊开未看完的书,目光平和如镜,投向不远处的师映川,对方的样子与记忆中的相比已经大为不同,几乎已经看不到从前的痕迹,丰茂柔顺的长发扎在身后,白衣如雪,那眉眼唇鼻像是丹青国手精心描画出来的一样,说不出地动人。
师映川被青年这样看着,就有些莫名地心中微波,他走了过去,却并没有马上坐下来的意思,两人的目光互相对上,彼此都是生出了一股极陌生也极亲切的感觉,就好象是时光倒溯回去,眼前这番情形,与从前何其相似,一时心神恍惚间,双方都是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迎着季玄婴略带恍惚的目光忽然微微一笑,轻声道:“……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季玄婴看了他一眼,相比之下,青年依然还是当年那等凝静平淡的气度,从容不迫,作为万剑山最出色的年轻一辈才俊,季玄婴自有一份独到的气质,此时即便面对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也依旧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平静的表情维持得无懈可击,说道:“……既然你终究会来,那么是早还是晚,都无关紧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表明了某种态度,而师映川也敏锐地把握住了这种态度,于是他的心便缓缓松懈下来,开始有点分不清此时自己的心情到底是轻松还是别的什么,这时季玄婴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师映川的右腕。
师映川倏地蜷起手指,紧接着又舒展开来,不过就在这一转眼之间,他心中已稳定了下来,用另一只手覆上了季玄婴伸过来的这只手,季玄婴见状,目光在师映川脸上一扫,末了,却开口道:“映川……”
话音未落,手上忽然一使力,便将师映川扯了过来,其实以师映川的本事,怎会如此不济,但他此刻却任凭自己被拽了过去,跌在季玄婴身上,顿时就闻到了一股香气,那是与室中点的檀香完全不同的味道,幽远清淡,若有若无,季玄婴顺势环住师映川的身躯,一时间这个从容恬淡的年轻男子竟有些恍惚,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见师映川完全没有抗拒,只是安然待在自己怀里,目光莫测,便微笑了一下,他也不管师映川这样的灼灼目光,只轻声道:“……映川这两年独自在外历练,可还安好么?”
一言一语出口,都是冰珠相击也似,清明冷澈,师映川深深嗅了一口青年身上的香气,略消减了几分先前的复杂心情,道:“不算好,也不算太坏,这两年我走过了很多地方,也有几次差点就要丧命,不过好歹我现在还能完整无缺地站在这里,而且也有了不小的收获……”
师映川说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睁开眼睛,眸光闪烁如星,神情却渐渐柔软了:“琰儿降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他的声音之间似乎略有叹息,也能依稀品出几分渺渺的怅然,偏在此时,季玄婴却是微笑了起来,他抚摩着师映川的头发,道:“没有,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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