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罢,师映川坐在桌旁,桌上放着包袱和那柄用黑布囊套着的别花春水,这时左优昙也醒了,星眸微忪地坐起身来,师映川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铜盆等物,道:“先洗洗罢,等一下吃了早饭,还要上路。”
左优昙看了师映川一眼,取外衣披上,这才下床梳洗,师映川看着他从洗脸到梳头扎髻,心中感叹果然是生性最爱讲究仪态的魏国皇族,举手投足之间都无懈可击,哪怕用最挑剔的标准来衡量,也从这魏太子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与左优昙这个金光闪闪的美少年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个在地里打洞的灰耗子,那宝相龙树莫非当真嗜好与众不同?
一时两人收拾完毕,便下楼吃饭,那宝相龙树就坐在对面的一张桌子前,也是就着白粥小菜,吃着热乎乎的包子,见师映川看他,便对这边笑了一笑,眼中流露出喜爱之色,嘴角的笑容中含着似有若无的情意,此情此景,若是把师映川换成一个大姑娘,估计很有可能心如鹿撞,但师映川却偏偏不解风情,被一个算得上陌生人的男子这么看着,当真是头皮发麻,赶紧加快了速度,把一碗粥并两个包子急急忙忙消灭,向店家结清了房钱,这就带着左优昙上路。
马车一路行驶,后面一人一骑也依旧跟着,在第十一日上,师映川终于耐不住,跳下马车走了过来,宝相龙树轻轻一勒马,停在他身前,师映川仰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青年,道:“你也跟了这么多天了,应该够了罢?我把话撂在这里,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你有那种……那种交集的,拜托你放过我好不好?”
宝相龙树看到师映川一双明澈发亮的眸子,只觉得灵动有神,给平凡的脸上添了几分活力,他安然坐在马上,对师映川的态度似乎不以为意,只笑道:“……那日我一眼看到你,便知道你就是我的听月楼主人,或许难免突兀了些,但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师映川翻个白眼,嗤笑道:“就是这样?因为看了一眼就喜欢我了?好罢,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固然可以称作一见钟情,但简单说起来,不过就是一时冲动,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更谈不上之前有什么交情,你就只凭一眼的感觉便说什么喜欢,这也太盲目了罢,哪怕你当时的确是真心,但只要时间一长,你就肯定会发现你这点冲动根本不能长久。”
宝相龙树有些惊讶于师映川的年纪会说出这些话来,不过他也笑了,坐在马背上的他很认真地低头看着师映川,道:“日后你总会成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我?”师映川也难得正色起来,淡淡道:“不错,我以后的确会成亲,但那个人不会是你,这不仅仅因为你是个男人,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有决定去娶的姑娘了。”
“……哦?”宝相龙树嘴角的笑容淡去,眉毛轻轻一扬,师映川不等他开口,便很干脆地一摊双手,叹气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呢?我若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子,自然随便你想怎样,但很不巧,我偏偏有很硬的靠山,抱的是一条好大的粗腿,你又怎能奈何得了我?”
说着,索性露出痞相,嘿嘿冷笑一声,道:“什么平君听月楼之类的话,以后统统休提,阁下若再纠缠下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宝相龙树的目光落在师映川脸上,见他这种反应,不由得失笑,既而点一点头,道:“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你既然不喜欢,那我不打扰你就是,只不过,这路就在脚下,我想去哪里,你也限制不了我。”师映川深深看了青年一眼,终于无奈哂道:“好罢,随你的便。”说罢,重新回到马车上。
这回那宝相龙树却是不跟着了,也没有再出现在视野当中,师映川自然乐于松一口气,但他却隐隐感觉到对方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
这么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天,这一日师映川与左优昙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用饭,左优昙带着纱帽,遮住明珠般的容颜,只默默吃饭,师映川却悠闲地时不时看着窗外的风景。刚吃了一半,外面街上忽然有马蹄声越来越近,师映川定睛看去,一行十余骑并一辆马车正向这边而来,这些人在酒楼前停下,下马进了门,不一时,两名女子上了二楼,当先一个年长些,双眸如水,却隐隐有冰冷之色流转,肌肤如玉一般晶莹,通身大红通袖妆花锦缎衣裙,云髻上呈扇形插着六根赤金镶红宝石曲镂长簪,眉心一朵珊瑚色六菱花钿,当真是美貌惊人,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而那旁边的女子则明显年纪小些,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之间与这女子有一二分相像,却是一身湖色裙衫,肤若凝脂,尤其朱唇有若刚刚成熟的樱桃一般,鲜嫩欲滴,虽容貌比那年长些的女子略逊一线,却也生得甚是美丽,眼角明显有一丝傲意,肩头趴着一只雪白的小兽,模样有些像松鼠,懒洋洋的,在这二女身后,十几名男子都是身着锦衣,举手投足间有隐约的肃杀之气,远处师映川见了这一幕,目光在那红衣女子的身上略停了一下,随即就收回目光,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此刻他心中却决不像表面体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只因这红衣女子的样子他在十年前就已经见过,那个在风雪之夜悍然逼迫他生母的少女,燕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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