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这样的问话,周围自然只有千醉雪一个人可以回答,一直淡淡不语的青年看了师映川一眼:“我比你年长许多,自然要照顾你,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师映川微一扬眉,随后就认真看着对方,沉声道:“你喜欢我么?”千醉雪淡淡一笑,随后目光就直视过来,说道:“还谈不上,不过这也许并不重要,对于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师映川定睛瞧着他,忽然嘿地一笑,道:“也对。”千醉雪见他笑着,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就问道:“有一件事想问你,对于宝相龙树,季玄婴,方梳碧这三人,你当真是一视同仁么。”师映川很聪明:“你的意思是,我最喜欢谁罢?”他眼中有些茫寞,心中更是有些无措与混乱,重重一叹:“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好象手心和手背究竟哪个更重要一样,分不出来。”说着,却对千醉雪笑道:“其实有时候我很讨厌自己,左拥右抱看起来似乎很好,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是不好受的……十九郎你可以想一想,你能够想象你所爱之人的身边睡着其他人是什么滋味吗,能想象他的心里还有别人吗?”
师映川苦笑:“可以说我多情、无耻,但是你告诉我,我能放弃哪一个呢?”说着,也不管旁边大石寒凉,就那么随意一靠,叹息道:“我真的恨不得自己能分成几个人,给他们一人一个,这样的话,就都没有烦恼了,皆大欢喜。”千醉雪静静说着:“……耽溺于情爱之道,未必是好事。”师映川蓦然哈哈笑了起来,他摇头道:“你和我师父的论调倒是差不多……耽溺?这怎么可能,事实上普通人所谓的一生一世,认真说起来也不过几十年而已,即便是武道强者,有记载的也只是活了两百多年,如此一来,最慷慨重情的人也只不过会爱另一个人两百年……十九郎,也许多年以后你我还活在这世上,那时或许我们相敬如宾,或许反目成仇,也或许会情深意重,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千醉雪微微一哂,抱剑看着师映川:“我不在意这些事情,我只知道你我现在应该和睦相处,这就足够了。”师映川亦笑:“不错。”当下不再多言,站了起来,拍一拍千醉雪的肩:“回船上去罢。”
两人继续顺水游览风景,但这时情状却已经有所不同,而在大光明峰上,连江楼坐在蒲团间,一名盛装仙礀的女子如霜如雪,面色漠然地坐在另一只蒲团上,正是阴怒莲,她看着表情平板的连江楼,沉声道:“藏无真的东西,你果真不肯给我?”
连江楼淡淡道:“家师如今不知所踪,一应随身物品都已收入库中,怎可交与外人。”阴怒莲抬头,鬓上的水晶挂饰蓦然相击,发出悦耳的叮叮之声,冷然道:“江小子,我与你师父是未婚夫妻,论理你也该叫我一声师母,如今已经两年多了,他依然杳无音信,我已经对他尚在人世不抱什么希望了,莫非我想带走他的遗物也不可以?”
连江楼面无表情,毫无通融的意思:“阴长老,此事不必再提。”阴怒莲霍然起身:“罢了,我不要他所有的物品,但有一件东西,我一定要舀到手。”阴怒莲说着,眼中忽而亮起一丝微芒,然而只是片刻之后,那光芒却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如玉的面容上不禁多了丝丝茫然,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连江楼:“藏无真当年刚拜入断法宗还没有成为宗子之前,他用的一直是自己的随身佩剑,那是我送给他的,现在,把这柄剑交给我,我只要它。”连江楼听了,浓眉微皱,一时不由得沉默起来。
……
阴怒莲离开了,带着一把模样平平的古剑,上面的剑穗是她当年亲手编制,已然褪色,连江楼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但不知怎的,他忽然皱皱眉头,似乎有些烦乱,他一向心念清净,这种情况倒是少见,一时睁开眼来,索性起身来到外间的书案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借以静下心来,不过等他写了大概半张纸之后,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画筒上,里面放着几支画轴,都是名家作品,个个价值连城。
连江楼命人舀了一只大缸进来,里面装了清水,连江楼待人退下之后,便从画筒中取出一支画轴,慢慢展开,上面一片空白,连江楼将画放进水中,顿时奇变突生,一丝丝的淡白颜色开始晕染开去,画上逐渐有图像显现,到后来就呈现出一幅人物像。
一丛牡丹花旁有女子身穿孔雀衣,折下一朵白牡丹正欲插在发间,雪白的额头上面有一道竖着划出的淡淡红痕,嘴角带着微笑,正是当年画圣花间问为燕乱云所画的《怯颜图》,连江楼看着画上的人,眼中一片平静,原本他是要把这些陈年往事都压在心底,不会再翻出来的,但今日却是不知怎的就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些东西,或许是因为阴怒莲的到访罢……那一年认识这个人,花样年纪,世人皆知莲二十七无情无心,任凭天下第一美人倾心而不顾,恨煞多少男子,却不知当初那携着别花春水剑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也曾为那怯颜少女的美丽而心动过,只不过刹那的心湖微波不算什么,区区女子,区区情爱,这些终究都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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