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龙树默然,的确,师映川的话没有半点夸张的地方,在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真的没有任何牵绊呢?‘身不由己’这个词,从来就不是仅仅只适用于卑微无力的小人物的,对于上位者,其实也是一样!宝相龙树脸上淡淡掠过一丝苦笑,他将脸埋在师映川的头发里,贪婪地呼吸着其中的香气,道:“你说出这样的话……呵,其实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似乎是少了谁都照样还是每天太阳从东方升起,照样过日子,但说不清楚等到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少了某一个人,就好象生活也失去了很多的快乐。”
师映川却是笑了起来,微微挑眉,说道:“你啊……你们几个人当中,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最深,宝相,说不定我们上辈子也认识呢。”宝相龙树脸上也有了笑容,道:“上辈子吗?你是宁天谕……那时候我会认识你么?”师映川笑而不答,此刻只有他自己和宁天谕才知道,他说的是任青元的那一世,那个时候宝相龙树是一个少年,只不过他们却是早早就错过了……
雨渐渐停了,师映川倚着栏杆,神色轻松的道:“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忽然就来摇光城了?”宝相龙树失笑:“这算是明知故问么?我自然是为了你而来。”又凝声道:“自从你前时显露踪迹之后,接连就是一系列的大动作,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要引起反弹,而我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够帮你的。”师映川感受到了宝相龙树话中的真诚与关心,心中微暖,不过他还是摇头笑了笑,如同一泓静潭,道:“不用了,我现在很好,只是有点想念平琰,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宝相龙树轻轻拍了拍师映川的肩头,安慰道:“你不必太挂念他,平琰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现在他在断法宗已经完全站稳了脚,有莲座照拂着,进步非常快,很有你当年的样子。”师映川听了,却是神情依旧平静,仿佛与之前并无二致,只不过那明亮的双眼忽然间已是变得幽深难测,低声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在大光明峰的一间屋子里,一个看起来大概七岁左右的男孩正坐在蒲团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一本册子,右手捏成剑指,不时地比划几下,显然看的应该是一本剑谱,这男孩双目灵动闪亮,全无半分杂质,眉毛又黑又长,简直就像是用笔细心地画上去一般,虽然还一脸的稚气,但五官已秀美精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柔软的黑发披在肩头,身上的外衣已经脱去,穿着宽松舒适的月白色褂子,他一手拿着剑谱,借着明亮的灯光看着书上的字和图案,一副看得入神的模样,手边一杯茶早已凉了,不剩半丝热气,他也没顾得上喝一口,这俊秀男孩便是师映川的儿子季平琰了,那容貌与师映川足有七八分相似,资质亦十分出众。
屋里极静,只有季平琰不时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不远处,连江楼一动不动地正在打坐,面前放着一只三足青铜炉,里面烧着有宁神静气效果的香料,连江楼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布满了青色的莲纹,显得有些妖异,这时不远处季平琰忽然盯着书页皱起了精致的眉毛,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纤细的手指在书上面轻轻叩着,显然没有什么头绪,而他也没有在这方面纠结太久,抬头看了看连江楼,起身走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连江楼就道:“……怎么了?”一面说,一面睁开了双目,肌肤表面的青纹随之缓缓淡去,季平琰恭恭敬敬地将手上的剑谱递过去,指着上面的一处说道:“师祖,这里平琰看不太懂,还请师祖讲解……”连江楼拿过来看了看,一目了然,便给他简明扼要地讲解起来,季平琰极是聪明伶俐,连江楼稍一点拨,他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末了,连江楼把书递还给他,道:“今天就到这里罢,准备休息。”
季平琰答应一声,便唤了侍女进来服侍两人梳洗,铺床放被,不久,侍女都出去了,季平琰爬到床上躺到里面,连江楼睡在外面,季平琰眼下还不困,睁大了眼睛看着上方的床梁出神,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迟疑着问道:“师祖,我爹爹现在是在摇光城,我……我可不可以去看他?”连江楼似乎有些意外季平琰会忽然提起师映川,他微微一顿,便语气淡然道:“不行。”
季平琰闻言,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但他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孩子,况且他身处的环境注定他是早熟的,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很明白一些事情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禁忌,自己并不应该过多地提起,只不过毕竟血脉相连,这种亲缘上的天然感情,不是能够抹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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