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答可以说是相当于没有,也可以说是包含了很多的信息,白缘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心情却莫名地沉重了几分,师映川却微微仰起头,迎着阳光,说道:“奇怪,为什么都觉得我会做宁天谕那样的事情呢,我承认我就是宁天谕的转世,但不要说我根本没有记起太多东西,就算我都记起来了,那又怎样?那些曾经鲜明的记忆早就变成黑白颜色了,时间的力量无穷无尽,纵然记忆依旧,但重新想起的时候,终究已不复旧颜,我只是师映川而已,一个全新的人,并不想理会从前的事,尽管知道自己是谁,但在我内心深处,并没有多么认同这个身份,更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当年一切的恩怨情仇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故事,而非经历。”
白缘静静听着,没有表态,师映川轻轻道:“师兄不必担心什么,我所真正追求的东西并不是外物,任他世间帝王将相,英雄红颜,虽说一时风光无限,但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掊而已,因此,我要的是长生大道,要的是超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享那生生世世的逍遥,与之相比,其他的都是小道罢了。”白缘听了,却是并未轻松多少,因为他知道就算师映川说的是十足十的大实话,没有半分虚假,听起来好象是对方并不在意世间的权力斗争,只一心求道,然而似这般看起来飘渺得近乎虚幻的追求,事实上与世间的那些争斗是根本不能撇清的,因为这样的修行需要太多的资源!一位宗师一路走来,这种成长所需要花费的资源是极其庞大的,莫非真的以为自己有超出旁人的天赋,再有高明师父的指点,再加上自己一味埋头苦修就行了?这是做梦,就算是那些最普通的武者在一开始习武之时,就需要每日大鱼大肉,有充足的营养,条件好一些的还要配以一些药材辅助,武者的每一步提升都意味着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昂贵稀有的资源被消耗,培养一位宗师的代价根本不是小门小户能够承受的,俗话说穷文富武,古往今来只听说过寒门出状元,出文采昭昭的大才子,甚至思想家,可谁听说过出寒门出宗师的?虽然说修为越高,外物能够起到的作用就越小,但这指的只是一般的物事,总有一些稀有珍贵的物品是对宗师也很有帮助的,当年宁天谕统一天下,其中就有搜刮修行资源的因素在内,他是五气朝元大宗师,所需要的各种修行资源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比如一枚具有固本培元作用的‘补神丹’,需要极北之地所产的一种异兽的胆汁提炼出的精华,数十头异兽的胆汁才能提炼出,而要捕捉这种极为狡猾的东西,所需的人力物力是非常可观的,而另一味辅助材料则是只生长在少数热带地区的一种稀少的梭刺鱼,取其鱼油,至少三百斤的梭刺鱼才能熬炼出足够的鱼油,为了捕捉这些梭刺鱼,当年宁天谕调集十万民夫,才成功捕获到数量足够的梭刺鱼,这还不算其他一些珍贵辅料,如此种种,若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怎能支撑得起如此大的消耗?这也是修行之人为什么把‘财侣道法’中的‘财’排在第一位的原因,如今师映川表明自己一心求道,表面上似乎是不甚在意人间的势力财富之流,但事实上若是没有庞大的势力,他又怎么可能保证自己有充足的资源可以取用?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解决的矛盾……白缘无言,挥之不去的淡淡怅色盘桓于他的眉心,心头亦有一丝微涩滋味,师映川却仿佛恍然不觉一般,双手拢袖,笑道:“师兄既然来了,想必也不会这么快就走罢,后天就是继任大典,师兄应该是要留下来观礼的。”白缘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师映川扬眉微笑:“这就好,你我二人许久不见,正好可以多叙叙旧。”白缘心中微暖,亦笑道:“难得一聚,自是应该……”说到这里,想到此次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面,不觉唏嘘,师映川知他心思,遂宽慰道:“日后总有机会再聚的,师兄又何必感怀呢。”
其后两人自是一番叙话,暂且不表,却说大光明峰上,又一日晚间,连江楼练功既罢,早早睡下,今夜他再次入梦,而且还是那样让他感到抵触的梦,梦中师映川牢牢抓住他,动作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粗鲁,而连江楼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冰冷,梦中的他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一动,更无法反抗,他看着师映川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一切,却并没有觉得非常愤怒,因为这种行为甚至没有资格让他觉得愤怒,只因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人出于肉身限制而造成的本能反应,相当无聊,他甚至可以漠然而冷静地看着正啃咬亲吻自己身体的师映川,连江楼甚至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并非真实,他看着师映川,想起自己当初亲口拒绝对方时的场景,那样的拒绝将对方打击得体无完肤,并且将凄怆,愤恨,绝望,自卑等等这些负面情绪统统都抛了过去……连江楼仔细想了想,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果然是冷漠而无情,哪怕是对师映川,也是如此,即便在二十多年前的冬夜他们相遇,即便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他的生活中都有他的身影,即便记忆里很多的画面当中都有这个人,也依然不能够真正地去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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