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稍一停顿,然后微笑,他轻轻一拍梵劫心的肩:“是啊,有一点,你想,一个年轻可爱的孩子倾慕着你,无论你是否接受,心里都会多多少少有些得意的,有谁能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呢?我喜欢你,劫心,确实是有些喜欢的。”梵劫心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他意外于青年的诚实,也欣喜于这样的答案,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又暗淡或者说平静下去,轻声道:“喜欢……是的,你喜欢,但并不是那么喜欢,只是一点点而已,对你而言,远远不够啊,是罢?”
梵劫心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看他的样子,显然并不需要回答,少年一只手捂住脸,轻轻道:“真是遗憾,好可惜……为什么就不能再多一些呢,真的,好可惜……”他的指缝中渗出晶莹的水滴,在阳光下那样凄然动人,师映川长到二十多岁,做过许多在世人眼中血腥残忍的事情,不然如何会被暗暗叫做‘杀神’‘凶神’?已经不是仅仅‘冷血’这样的词汇就可以形容的,而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他自己并不在意罢了,更不会在乎其他人对他的评价,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师映川才非常深刻地真正体会到原来一个坏人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在感情上的坏人,如此自嘲心念翻起,虽然无伤大雅,但也有些触动,有些叹然,这时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就在这个时候,梵劫心突然动了,他有些僵硬地一把抓住了师映川的手,然后踮起了脚,师映川微微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刚准备避开,但不知为何,却终究又没有这样做,而就是这么一停顿的工夫,梵劫心已经凑上来,师映川只觉得脸颊上传来一阵温软的异样之感——那是梵劫心给他的一个吻。
周围的一切都在静止,仿佛只有呼吸声还存在,这个吻只持续了一瞬间,师映川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菱唇微微抿起,然后他不知道究竟想到了什么,就松驰了唇角那自然而然绷紧的线条,两人视线交接,师映川眯起眼,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着梵劫心,他可以很清楚地察觉到此刻梵劫心的身体每一分肌肉都在绷紧,紧张无比,彼此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象在中间横着天涯海角,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似是而非,这时梵劫心渐渐微红了眼圈,身体也随之放松了,好象懈怠下来,他看着师映川,对方的脸上被刻意覆盖了大片青色的纹路,看不出面目,可还是整个人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出尘感,是天上谪仙,那样子从容而平静,从第一次见面到到现在,自己曾经以为会慢慢走进他的心里,得到他的真心,可惜到了现在,却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始终都没有改变过的,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梵劫心突然弯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微笑,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扭曲了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看不真切,他知道那是自己眼里汇集的泪水,他只是笑道:“我真的很喜欢你,非常喜欢,可惜,你却不是我的啊!”
少年微微仰起脸,秋日里的淡金色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些温柔,师映川静静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佛祖说过,世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而这样的求不得,师映川很明白到底是什么滋味,因为他也是对一个人辗转求而不得,此时青年看着少年的样子,只觉得仿佛是昨日重现,一如自己当年。
两人离开了皇宫,师映川负手而行,说道:“平琰年纪尚小,他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你多担待些。”梵劫心面色静静:“……我知道。”师映川点了点头:“等他十六岁元服之后,就替你们操办婚事,在此之前,你可以多去断法宗走动走动,和他多多相处,彼此熟悉一下,日后成了亲,也更容易磨合。”梵劫心都一一应着,两人一时间却是无话可说,不知不觉间,走到郊南,此处风景秀丽,游湖的人往来如织,师映川站在亭内,看游人涌涌,他表情从容而疏离,深如幽潭之水,仿佛不在众生之中,梵劫心坐下来,倚着栏杆,忽然道:“我想过一件事,你猜是什么?”师映川微微一笑:“我猜不到。”梵劫心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垂目道:“我曾经想过,即使真不能和你在一起,但至少也想要有一点回忆……想把我自己给你。”
师映川双目一敛,皱起眉来,沉声道:“不要有这种傻念头。”他走到梵劫心面前,俯身看着少年的眼睛,严肃地道:“我承认,男人与女人不同,不存在什么贞操观念,也不会像女人那样很容易就被分辨出是否还留有童贞,所以哪怕我真的与你春风一度,日后也不会被你的配偶发现问题,但这样的行为,不但是对平琰极度的侮辱与不公平,同时也是对你自己的侮辱,更是莫大的伤害。”师映川的手指轻轻点上梵劫心额上的红印,缓和了语气:“傻孩子,千万不要存有什么为自己喜欢的人献身这样的愚蠢想法,对于一个不珍惜你的人,你不能把自己宝贵的东西交给他,这样是非常傻的,也是非常不值得的,你还是一个纯洁的年轻人,这份纯洁应该交给那个会与你携手走过一生的人,将来在大婚的那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你和你的伴侣会交付彼此,这是你们赠予对方的最好礼物,而这份礼物,我绝对没有资格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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