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兄妹不靠脸也能在茫茫人海中相认。
他转身要走,就听崔姣甜甜地说:“愿意。既然姣姣看不见了,那哥哥就是姣姣的眼睛。从今以后,只要是哥哥的事,姣姣都会全力以赴,帮哥哥达成心愿。”
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在仇人面前昧着良心说出这番话殊为不易——虽然没控制住表情,流露出了些许恨意。
崔嫣视若无睹:“那就好,我一会儿派人帮你收拾收拾,你就随张权走吧。”
崔姣放在身侧手暗暗握紧,面上却笑出了一朵花:“哥哥需要姣姣在张将军面前美言什么吗?”
崔嫣轻笑一声,不屑地说:“随你。”
崔姣被送走后,陈致忍不住问:“崔姣好歹是你的妹妹,你将她送与别人,委实不妥。”
崔嫣说:“谁说我要将她送给别人?”
“你刚才不是说……”
崔嫣冷笑道:“我为妹妹设了一座府邸,她在里面与别人做什么,与我何干?”
陈致说:“你弄瞎了她的眼睛,又毁了她的幸福,她定然恨你入骨。”
崔嫣冷冷地说:“她该感谢自己还有些用场,才能留下一条命。”当年他留下崔姣,就像留下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平日里逗弄逗弄也就罢了,偏她不自量力,妄图反噬主人,那他也没必要手下留情。原想令她受尽折磨,但张权的出现,使她有了其他用处。
陈致还在努力劝说:“最难提防枕头风。她若是鼓动张权与你作对……”
“那也是日后的事。那时,正好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歼灭张权的借口。”
“……”陈致不甘心地做最后挣扎:“张权未必会上钩。”
陈致的话说完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狠狠地打脸。
张权派人请崔嫣相见。
陈致听到消息的时候,心想:若是张权在陈致面前,一定“啪啪”两个巴掌,让他清醒点。等张权真的站在他眼前了,又觉得这个敢盯着崔嫣不挪眼的汉子,以独特的“好色不要命”的作风,和崔家兄妹可能真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张权能在尔虞我诈的乱世存活到现在,还建立起相当的势力,除了旁人难以企及的运气之外,靠的应该就是旁人难以企及的运气。
因为陈致还是头一回看到一个乱世枭雄被对手三言两语拐到沟里还一脸美滋滋的。高德来说服张权对付崔嫣时多开心,此时大概就有多伤心吧。
如先前所言,听说张权爱慕自家妹子,崔嫣不但不横加干涉,还暗示他“舍妹终身大事皆可自己做主”“城中筑有华舍,可为爱巢”等。
色字头上一把刀。
余事糊涂的张权,此刻挥舞钢刀、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当即领会真意,还自发地发散思维,拍胸脯表示会“好好监视高德来,务必叫其‘厚待兄弟’‘不耍奸弄权’”。
“兄弟”这个词,被他们叫得忒廉价!
送走张权,崔嫣心情不错,逗弄目瞪口呆的陈致:“你若同情他,追上去说说,兴许还有些用。”
陈致很有自知之明:“看脸,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以张权对“美丽”的执着追求,自己能够站在他面前说话而不被套麻袋,很可能是沾了龙袍做工精致的福。
崔嫣扬眉:“陛下谦虚!我进宫这么多天,从未见过比陛下更顺眼的人。”
陈致无语:“如今宫里剩下的只有我和一班老臣……相较之下,我的脸总还是嫩的。”说也奇怪,陈朝四品以上官员中,不乏年轻英俊的世家公子,可杨仲举最后的名单里并没有他们。莫非是因为……杨仲举想清楚了自己的结局,知道死亡无法改变,所以想做一具最英俊的尸体吗?
崔嫣单手抚住他的脸,被躲开之后也不气馁,又按住肩膀,微笑道:“陛下何必妄自菲薄?陛下双眉细长,双目清澈,正合‘柳眉明眸’,鼻翼小巧而鼻梁适中,柔和了棱角,比女子更加清秀。而唇瓣……”
微微拖长的音,仿佛一根调皮的羽毛,轻扫过陈致的心房,使他浑身一悸。
“柔软厚实,若非亲口品尝,谁能明白其中美妙?”
说到最后,竟似痴迷。
陈致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前后两辈子,一辈子做人,一辈子做神,也是见过世面之……神人,还头回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
这张被他盛赞的脸,就是他原本的脸!
这事还要从陈应恪八岁那年说起。虽然黄天衙将这桩差事派给了他,但他根本不会返老还童,更不要说改头换面,全靠服用一个月一次的返老还童丹以及皆无定期下凡帮他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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