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江南道,什么玩闹的心思都没了,赵诩起身,“还不送进来?”
他与轩辕晦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难看。
呈上来时,轩辕晦迟疑了许久,最终手指还是在密报上滑过,指了指赵诩。
赵诩打开密报,长叹一声,“柔仪郡主下了毒,与邓翻云同归于尽了。”
轩辕晦不再说话,终他一生,也只见过柔仪郡主两次——一次是在某个穷极无聊的宫宴上,他坐在父皇的怀里,好奇地打量那巧笑倩兮的宗室贵女;一次便是在肃州王府的地牢,一身红衣的柔仪郡主头也不回地踏上遍布红粉荆棘的不归之路。
“尸首已经命人收殓好了,只是当时邓翻云与柔仪郡主还纠缠在一块,又都已经僵了,有些分不开……”赵诩挑拣着语句。
“你说柔仪姐姐可恨过我?”轩辕晦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赵诩走到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恨?她一生坎坷,恨的人多了去了,怎么都轮不到你。何况恨这个字,说重,可重过五岳三山,说轻,也轻过落叶浮萍。你看柔仪郡主必然恨邓翻云,邓翻云死前定然也恨柔仪郡主,可偏偏还是相互依偎着共赴黄泉。”
“先前你给柔仪姐姐的密信,我也过目了的,但凡她想,定然可以刺杀邓翻云之后逃出生天……可她终究没有。”轩辕晦喃喃道。
赵诩迟疑片刻,“这柔仪郡主的后事,王爷您看如何处置?不如将她与先前的琅琊王世子一同归葬琅琊王陵?”
“柔仪姐姐生前念着的都是琅琊王府,如此处理甚好,至于邓翻云……”轩辕晦长叹一声,“说实在的,在邓家几个子弟里,我看也只有他算是个能成事的,也好生葬了吧。”
他顿了顿,“就地。”
赵诩命人去办,忽而笑了笑,“其实若说恨,我也是恨过王爷的。”
轩辕晦静静看他,“屈就于内宅,是我对不住你。”
“倒也不完全是,”赵诩轻轻揉捏他的肩膀,“恐怕还是我脾性作怪,生平最恨被人挟制,尽管事急从权,可当时你与先帝行事还是过于操切了些。”
“非要这么算,我也恨过你。”轩辕晦低声道,“至少三次。”
赵诩在他身旁坐下,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
“你无所不知,总是有主意。”不知是否是柔仪郡主的死讯来的太快,轩辕晦的神色都有些仓皇,“中毒那次是,岷州那次是,上回险些和离也是。我承认,有些事我对你或许是有欺瞒,可也绝对没到让你毫不信我的地步。有时我甚至想过,要借机将士族连根拔起,让你身边眼里只有我……”
“那只会让我恨你。”赵诩默然道,“更何况,王爷英明,定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当然,有些事我知晓你是为我好,”轩辕晦深吸一口气,“也罢,今日触景伤情了,这些话我日后不会再提,还不知你我能活几日呢,何必伤怀往事。”
虽不曾向国师求证,可赵诩几乎已经认定匀命之法是国师讹人的,想不到轩辕晦竟信以为真,禁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为了不让王爷恨我,恐怕还有件事,我要向王爷报备一下。”赵诩缓缓道。
轩辕晦挑眉,“哦?”
“待到长安城破,王爷问鼎之时,我想暂离长安,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赵诩一字一顿,不意外地看见轩辕晦勃然变色。
“你这是何意!”
赵诩苦笑,“方才王爷还说我不信你,你看看如今是谁不信谁?你且让我把话说完。”
轩辕晦瞥他,“你不说我也知道,论功行赏,你是想避风头……也是想试探我的态度!”
赵诩疲惫不堪地叹了声,“先前沈觅就曾劝过我,让我不要提前知会你,就怕你是这个反应。阿晦,你听我慢慢说。”
他素来端重谨慎,即使只有他二人时,也多以“王爷”相称,鲜少如此亲昵。轩辕晦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冷着一张脸,抿唇不语。
赵诩沉吟道:“我暂离长安,只是权宜之计。王爷方才所说我要暂避锋芒,我承认,我要避三桩事体,但凡我仍在长安,便会有人借此发难,说我影响王爷,左右朝局。”
“其一,分封功臣,其二,后宫诸事,其三新朝建制。”轩辕晦想也不想,直接说出口。
赵诩悠然点头,“一点不错。”
轩辕晦冷笑,“你倒是会寻清闲,把烫手山芋都甩给我。”
赵诩不置可否,“从前王爷最担忧的难道不是我不肯退让么?如今我便表态吧,我不争不抢,全凭王爷做主。”
“哦?”轩辕晦正眼看他,勾起唇角,“旁的哪怕是后宫诸事逆放手不管,我都信了,可改弦更张一事,你绝无可能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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