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诩冷眼看着,心中思量——白芷忠心耿耿,老成持重,关键是口风极严,他显然是留在京中斡旋的不二人选;白苏心直口快,不适宜接触太过机密之事,但他跟着自己时间最长,照料起居非他莫属;白芍乍看有些愚钝,可心思尚算缜密,又长了张极讨三姑六婆喜欢的脸,日后用在内宅之中最合适不过;白胡身子骨壮实,脚程也快,可以让他四处跑腿送信,居中联络。
赵诩心意已定,又对白芷提点了几句,便打发几人退下了。
男子成亲本就不多见,他们此番又实在过于仓促,不可按常理论之,于是离婚期还剩三日,轩辕晦的彩礼才姗姗来迟。
赵诩带着白芍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搜出本薄薄的簿子,里面是轩辕晦在长安和肃州的全部家当。
“好端端一个皇子,竟比我还穷上几分,”赵诩翻着簿子啧啧称奇,故作惆怅,“此番我当真是低嫁了,依我看这买卖亏得很。”
白芍在旁边不敢作声,又听赵诩道:“祖母为我准备的嫁妆共有几抬?”
“十八抬。”
赵诩也不意外,祖母向来疼爱他,说什么马上去了西北,上没有公婆需要讨好,下没有妯娌小姑子看笑话,何必送那许多嫁妆充门面,还不如化作私房,方才他给白芷的那些铺子就有不少是祖母的手笔。
“如四殿下和我这般穷困的王爷王妃,启朝开国也没几个。”赵诩淡淡自嘲。
从接旨以来,赵诩是一日比一日淡定,现在更是时不时以肃王妃自居,白芍心内对他家公子的景仰更上一层楼。
窗外几只乌鹊飞过,啼声清越。
赵诩侧过头听了听,笑道:“倒是个好兆头。”
景和十五年,六月初七,上封皇四子轩辕晦为肃王,册颍川郡公嫡长子赵诩为其正妃,赐食邑于肃州,不日就藩。
与民间男子成婚相同,轩辕晦一大早便至颍川郡公府迎亲,携着赵诩的手登上马车,径直向宫中去。
二人身着相似款式的吉服,唯一的区别在于轩辕晦那套绣的是四爪金龙,赵诩身上却是一只火凤。
“倒还真有不少看热闹的,”赵诩挑开车帘一角,瞥了眼道上人群,“娶男妻还搞得如此大张旗鼓,咱们也算开风气之先。”
轩辕晦有些心神不宁,“你见过太后、皇后么?”
赵诩留意到他人后称呼,忍不住一笑,“王爷说笑,臣一介白身外男,如何能睹她老人家慈颜?”
“日后可不是外男了。”轩辕晦早觉他那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碍眼,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他板着一张脸,十足的少年老成,可眼里的狡黠、灵动和得意又哪里骗得了人?
想起日后数年注定要相扶相携,赵诩难免生出几分长兄的心思,便也不和他计较,只笑道:“倒还是沾了王爷的光。”
轩辕晦有些无趣地撇撇嘴角。
马车缓缓停下,二人神情霎时肃穆下来。
轩辕晦深深看他一眼,“今日委屈了你,算是本王欠你的。”说罢,转身先下了马车,伸手给他。
赵诩无声地笑笑,做出副温顺的样子,将手放在他手上。
轩辕晦牵着他,一步步攀上含元殿的玉阶。
纵是千重玉阶,也终有尽头,在宦官的唱诺声中,二人先是拜了皇天后土,后拜了皇帝皇后,最终面对面站定。
轩辕晦还未长成,宽袍广袖的吉服挂在身上显得有些怪异,可他的神色格外凝重,成个亲却带着无尽的隐忍。
赵诩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
轩辕晦拜完起身,一抬眼就见三步外的赵诩,嫁衣如火、眉眼含笑。
在周遭或恶意或戏谑的目光里,他依旧气定神闲、挺直如松,恐怕敌军压境、兵临城下也无法让他动容分毫。
真正的河东冠冕,名士风流。
轩辕晦心中的愁绪惶惑淡去,跟着扬起了嘴角。
众人议论纷纷,评头论足,而他们在铺天盖地的血红里,相视而笑。
第4章
娶了男妃,以启朝惯例,自是不能再继承大统。由此看来,为了王妃,肃王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前排的重臣命妇们不动声色,余光却时不时在赵诩面上逡巡,其余人等则没这么好的定力,尤其是站在后面的,个个都踮起脚尖,探头探脑。
“肃王妃果真如传闻般美貌,难怪将肃王迷得神魂颠倒。”皇帝身旁一个满面刻薄的妇人开口,赵诩见她身着深青袆衣,想来应是邓皇后无疑。
这话用来形容男子未免有些不妥,皇帝不悦地皱起眉头,又听邓皇后继续道:“阮步兵的诗说的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本宫看用在肃王妃身上真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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