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到了作别的这日,肃王夫夫亲自送出城外二十里,轩辕晦极是不舍,而赵诩因这几日国师并未再刁难,也难得有些离情别绪。
饮过了送行酒,国师纵马向前,对轩辕晦点点头。
轩辕晦会意,亦上前几步,二人到一空旷处停住。
“王爷自幼丧母,前不久又失了父亲,现在身边已没有什么长辈了。”国师从来空洞缥缈的铁灰色眼里竟有了些许温情,“这段时日,我仗着与王爷父辈年纪相仿指手画脚,许是有些倚老卖老了。”
轩辕晦看着他笑,“在我心里,国师如同舅舅。”
鲜衣怒马的少年立于骄阳之下,天上浮荡来去的层云却让他的脸显得晦暗不明——一半磊落明朗,一半多疑阴郁;一半温和良善,一半尖刻狠辣;一半坚忍不拔,一半娇生惯养。
一半汉,一半胡。
国师对上他如湖水般湛蓝深邃的眸子,笑道:“可惜王爷对王妃情深如许,不然若是有了子嗣,定然也如王爷一般丽质天成。”
轩辕晦蹙眉,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国师继续道:“不过也不打紧,西域某国不是也有子母河的传闻么?更何况,我也曾有幸得到几本失传已久的古籍孤本,里面有些秘术细究起来颇有几分意思。”
他越说越离谱,轩辕晦听的尴尬,赶紧打断他,“先不说这个,小王的礼物还请国师带给舅舅,另外,此物乃是母妃所留,生前未有片刻离身,还请国师帮忙带回故土,或找个地方葬了,或交给她生前至亲,也算是让此物代母妃落叶归根。”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念珠,双手捧给国师。
只见那念珠由一百零八颗相同大小的翡翠圆珠和六颗碧玺佛头串成,一看就知绝非俗物。
国师郑而重之地接过,对身后的回纥侍从吩咐几句,调转马头,“汉人有句话,叫做‘人生聚散,信如浮云,地北天南,会有相见’,今日我便将这句话赠予王爷,希望你我再见之日,便是王爷鼎定之时。”
轩辕晦下马,长揖在地,“恭送国师。”
国师不再看跟着行大礼的赵诩等人,径自一抽马鞭,径自去了。
“啧啧,到底我们这些人也劳心劳力地陪了他一场,到头来还是比不得王爷贵重,连句再会都没捞着,如何不让人寒心。”赵诩打趣。
轩辕晦按捺下心中不舍,拿腔作调道:“连胡人的国师都钦服不已,足见本王人心所向,王妃该为本王高兴才是,如何就吃起味来?”
赵诩翻了个白眼,“今日无事,不如我与殿下四处走走?”
轩辕晦知他有事商议,却笑道:“难得王妃有如此兴致,小王敢不奉陪?”
二人跑马到了肃州城外一小土丘之上,朔风猎猎,轩辕晦将赵诩大氅拢了拢,才道:“为何不回屋里商量?”
“一时兴起耳。”赵诩以马鞭指着前方纵横交错的田垄,“原先那处是什么,殿下可还记得?”
轩辕晦眯起眼睛,不假思索,“似乎是一片山槐林?”
他们刚到肃州之时,曾一同探访肃州人文地理、风土人情,几乎踏遍肃州每寸土地。
“不瞒殿下,尽管我先前屡次劝殿下要心存希望,永不言弃,可我第一次见识肃州贫瘠时,还是难免颓丧,”赵诩眯起眼睛,颇有几分感慨,“那时候的景况,说是昏天黑地也不为过,谁都看不到出路,前方唯有一片晦暗。”
轩辕晦低头笑笑,“从前我也迟疑慌乱,心灰意冷,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咬着牙往前走,哪怕撞得鲜血淋漓,哪怕跌的头破血流……可是你看,不管有多难,咱们还是一同熬过来了,不是么?”
赵诩也跟着笑,“方才我接到一封密信,因国师还在,未向王爷禀报——柔仪郡主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重病,从后宫搜出了巫蛊,追查下去发现主使竟是肃王您,马上朝廷便要来清剿了!”
轩辕晦顿都未顿,只挑了挑眉,“是么。”
赵诩定定地看他,轻叹一声,不知是悲是喜,“王爷当真长大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可是失手打翻了一个杯子。”
“若是父皇还在,那我甘愿做个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稚子,可他毕竟是不在了……”轩辕晦捏住腕上念珠,“先前我们与崔静笏曾有过约定,他定不会选此时机下手,那么是邓翻云?”
赵诩摇头,“从柔仪郡主的密信来看,似乎是邓翻云主谋无疑。”
“图穷匕见,邓党已经坐不住了。先前你说要用孝恵和崔静笏之事做些文章,可有什么眉目?”轩辕晦拨转马头,边往回走,边问道。
朝廷已磨刀霍霍,他二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绕开这个话题,反而去谈些细枝末节之事,若是沈觅在一旁,肯定又要哀叹“王妃不合时宜、王爷实在顽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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