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废话做什么?”楚惜微冷笑一声,“这些个自诩苦主正道的货色,只要觉得谁是恶人贼子,就可随便动手取命,成了便是‘替天行道’,不成就是‘老天无眼’,左右老天爷的意思都是他们一嘴说了算,也不晓得哪来这么大脸。”
“你!”
秀儿气得两眼通红,恨不得冲上来脱了布鞋给他一顿乱打,终究还是没干出以卵击石的蠢事,眼睛一闭,咬牙道:“你们杀了我吧!”
叶浮生奇道:“为何要杀你?”
秀儿愣了愣,惨然一笑:“左右我们做了这样的事,难不成阮老贼会放过我吗?”
“你是徐从夏的后人?”阮非誉看了她一眼,忽然摇了摇头,“你长得跟你外公不大像,只有眼睛相似,而且都好哭。”
叶浮生问道:“先生还记得?”
“这辈子在朝堂上被御史扯着袖子边哭边骂的遭遇,左右也没几回。”阮非誉淡笑,“我还记得徐从夏被侍卫拖出宫门的时候咬破了手指,在地上一路连写了三十四个‘奸’字,可惜最后一个还只写了一半,就被乱棍打死在辕门外了。”
他道起这些血淋淋的往事如同闲话家常,叫人陡生寒意,秀儿身子一抖,眼中愤怒更盛,却不由得染上了恐惧,瑟缩几下,不敢再乱动了。
这位看起来跟个好好先生一样的南儒,竟也是个能令小儿止啼的人物。
楚惜微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馒头,道:“他们一共五人,还有两个在前头等着,一高一胖,都是好手。”
秀儿听见他说完,脸上再无血色,叶浮生挑了挑眉,问道:“你我出手,胜算如何?”
“若只为杀,我一人足矣。”楚惜微的手指敲击桌面,“只是带着这帮子累赘,免不得瞻前顾后,何况为首那人还携带了火雷,不得不防。”
叶浮生皱了皱眉:“说起来,北蛮战事刚过不久,朝廷怎么还没管制火药的问题?”
“朝廷早已颁下律令,敢于在民间走私火药者一律视为重罪,违者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回答他的是陆鸣渊,三昧书院算是江湖与朝堂的一大交界,里头有武林少年,也有朝廷子弟,对这些消息还算灵通,“这律令已经推行开来,不晓得牵扯了多少人进去,按理说现在民间是没有人能弄到这么多违禁火药的。”
“既然不是民间,那就是朝廷了。”楚惜微眉目一寒,看向阮非誉,“这些流放多年的罪臣余党能弄到火雷,又能知悉掠影卫动向和先生的行程,可见朝廷中必定有人作为内应……阮先生,可有眉目?”
阮非誉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时候装糊涂,淡淡一笑,道:“老朽这条命,向来很值钱。”
楚惜微最不喜欢对付这种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当即就皱了眉头,叶浮生却开了口,道:“依我看来,对方未必是想要命。”
秦兰裳听不懂这些机锋,问道:“为什么?”
“如果我是那个人,既然能知道这么多不传之秘,那么也该知道就凭这些手段绝拿不下一代南儒。”楚惜微接了口,他看着秀儿,神情轻蔑如看一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再多的绊脚石,只要不是泰山压顶,踢开之后也就不算什么了……换句话说,你们还不够拿南儒性命的资格。”
秀儿一脸不可置信,叶浮生道:“那晚我就觉得奇怪,葬魂宫的人虽说不是三头六臂,好歹也没那么多酒囊饭袋,怎会那么容易被两个小辈闹成一锅浆糊?就连我救走阮先生也太过容易了。”
“还有,”楚惜微冷笑一声:“那个没脸见人的葬魂宫主,明明可以杀了我,却眼睁睁看着我借力遁走了。”
“你们是说葬魂宫是故意放人的?”秦兰裳瞪大了眼,“吃饱了没事干吗?”
“那就要问阮先生了。” 叶浮生转身正视阮非誉,“他们,是否对先生有所求?”
世上所有的欲擒故纵,都不过是一场迂回角逐的勾当。
阮非誉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个千年蚌壳终于露了口风:“葬魂宫拿钱办事,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就是他们背后的雇主,希望先生做什么?”
“老朽这把年纪了,前半辈子咬的人太多,现在不想再做狗。”阮非誉淡笑着自嘲一句,叶浮生和楚惜微对视一眼,眉目俱是一凛。
堂堂南儒,位极人臣,多年来都是百官之首,何曾自贱到这个地步?
若他自比鹰犬,那么能牵绳引缰之人,除了皇室还有其谁?
当今皇帝楚子玉向来重用阮非誉,这些年来但凡阮非誉提出的政策,莫不取善改之,两者可谓君臣相得,犯不着做这等勾当。又一言,楚子玉后宫之中妃嫔尚少,至今无一龙子凤女,那么还称得上皇家人的……也就只有,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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