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忽然失了勇气,不敢去看这个人,翻身又出了院墙,一路狂奔回去。
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秦家,秦鹤白派人三番两次来送信,他也没接,俱都挡了回去。
一直到秦鹤白离京那天,朝中半数以上的武官都去相送,阮慎得知消息后直跺脚,这蠢货本来就惹了帝王忌惮,现在还不懂藏拙,真的是蠢死也活该。
连摔了两个茶壶,阮慎还是忍不住去了,他施展轻功急追过去,在城外十几里处看到了秦鹤白。他轻装简从,带的人不多,就踏着风尘奔赴惊寒关,背后是巍峨京城,可他的目光始终向前。
阮慎躲在一棵大树上看着他远去,骂了声:“快滚吧。”
快滚吧你个蠢货,朝廷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赶紧滚回你的边关和江湖中去,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
阮慎回去之后日夜祈祷与秦鹤白别再相见了,因为每次跟这蠢货见面,必定是有麻烦上身,自己现在左右孤身一人,出了问题就周溪一个人掉眼泪,秦鹤白虽然没娶妻生子,旁支亲戚加起来也有满门上百人,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
可惜大概是他平时不敬神佛,所以临时抱佛脚并没有用。
九个月后,先帝因“仙丹”病重呕血,朝野上下牵连无数,甚至连二皇子也被卷了进去,一时间人人自危。
可是阮慎清清楚楚,什么病重呕血都是假的,先帝根本就没有事,只是借这个办法打压自己日益强大起来的二子,铲除自己视为眼中钉的秦鹤白。
先帝老了,他本就是个心思多过手段的人,越老就越怕死,越老越觉得谁都惦记着他的位置,为此更是连亲生儿子也忌惮,只因为他当年一念之差给了二皇子兵权,看着他跟秦鹤白关系亲密,在朝堂上的分量日益加重,终于连他自己都后悔。
第67章 番外二(下)我寄人间雪满头
阮慎这辈子做过最残忍的选择,就是明知不愿为而为之。
二皇子的确有争储夺嫡之心,但论起文韬武略、品性德行,在先帝诸子之中都是出色的,秦鹤白与他交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是眼下却让先帝把他们俩视若同党。
阮清行连夜进宫面圣,回来时露水沾衣,对阮慎道:“明日上朝,你去参秦鹤白撺掇二皇子,谋逆犯上。”
阮慎气笑了:“关他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他心里有太多怨愤,看不惯帝王,也看不惯自己的师傅,看不惯满朝文武,也看不起自己。
阮清行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秦鹤白很冤枉?”
“不是吗?”
“我觉得,他罪有应得。”阮清行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你是否认为我与他不合,是因为这一来权势地位我二人相当,二来他与我政见不合,多处阻挠我?我为了保证自己的权位和利益,就必须要扫除障碍?”
阮慎抬头看着他:“有错吗?”
“你说得不错,但还不够。”阮清行冷笑了一声,“将相不和自古有之,我若是连这些都容不下,也爬不上今日的位置……我说秦鹤白大错特错、罪有应得,是因为他的存在成了威胁朝廷稳定的一把刀!”
阮慎皱了皱眉,心念急转:“师父的意思是……他功高震主?”
“功高震主,偏得民心,边关百姓只知秦公不晓帝王,十万大军唯他马首是瞻,而他不懂得藏拙,虽没居功自傲,却锋芒毕露,你觉得这是不是错?”
这当然是。阮慎看得明明白白,秦鹤白此人刚直有余、迂回不足,比如同样是看不惯先帝和个别王公贵族,阮慎懂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三年前他不经传召、纵马归京,不入皇宫请罪便匆匆来去,可见他心中有家国天下,就是没有帝王。
“秦鹤白是个好人,但他不适合朝廷,为人处世豪气正义,把江湖习气带到了庙堂,虽无营私之心,却有结党之实……呵,你觉得有哪个帝王会不忌惮他?
“当年我一手把他扶持起来,是因为战危国难,而他是难得一遇的将才。为此我给他铺平了这些年的路,也曾费心费力教他在朝堂上生存,可惜他看不上这些个阴谋诡计,甚至还跟二皇子交好,一心一意想辅佐他登上大宝做个明君……帝王失于德才,的确是国之不幸,但是诸位皇子却多为才能兼具之辈,倘若在这个时候掀起了夺位之争,拼得你死我活,到时候内乱祸国,我等又要如何才能补救?”阮清行长叹了一声,“这些年来我跟他作对,是想让他急流勇退回到江湖去,可惜……”
阮慎无话可说。
他跪在地上很久,久到膝盖都麻木,阮清行手边一壶热茶也凉透,才道:“因此……必须先斩除秦鹤白,让陛下不必再因此忌惮,才能保下二皇子?只有二皇子被保全,才能继续与其他皇子党派角力,保证朝堂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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