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是得到消息就匆匆出来,腰间的赤雪练都绑得有些凌乱,打眼一见叶浮生和谢离,脚在门槛上一顿,然后快步迈了过来。
“阿离!”薛蝉衣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紧盯着谢离,一只手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微颤,“你……瘦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叶浮生,语气还是恶狠狠的,眼眶却红了:“你怎么照看阿离的?瞧瞧你这鬼样子,活像要短命似的!”
薛蝉衣话说得难听,却也是瞅见叶浮生脸色着实不好,担忧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叶浮生自然也明白她是好意提醒,然而念头一转想起“幽梦”,心里就跟被刺扎了下似的,没接这个话题,只把谢离推到面前,故作讨饶:“大小姐,我可是把你阿弟囫囵个带来了,可不能赏功之前先问罪啊!”
薛蝉衣哪听不出他避而不谈的敷衍,眼睛一瞪就要追问,架不住谢离牵着她的袖子摇了摇,道:“薛姐姐,我想你了。”
这句话出口,薛蝉衣再怎么也不好发作。露华院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三人别了小沙弥和姑子,就往旁边幽静的竹林走去,且行且谈。
叶浮生对薛蝉衣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古阳城的时候。同样是大小姐,薛蝉衣却比秦兰裳要成熟太多,年纪轻轻就打理着当时风雨飘摇的断水山庄部分事务,是个粗中有细、刚柔并济的姑娘,很有些管事的能为,哪怕性格泼辣了些,到底也是稳重知事,只是为人处世还多青涩,需得时光和风雨去雕琢。
古阳城一战后,昔日有“天下第一刀”盛名的断水山庄只余残垣断壁,只剩下薛蝉衣和谢离两个人,一个还是半大稚儿,一个也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姑娘。
谢无衣死了,断水山庄的脊梁虽断犹存,薛蝉衣回到明州打点谢家残余的基业,还要应付武林中人或帮扶或试探的来往,再多的棱角也都渐渐圆滑,收敛了那盛气凌人的桀骜,无师自通了怎么人前谦卑、人后起势。
这一次武林大会,薛蝉衣本可以安居明州不浑水,但她还得为谢离打算。
若是此番不来整个头脸,江湖怕都当断水山庄都死绝了,剩两个孩子不足为意,那么后续的冷淡无视几乎可以注定,谢离将来的江湖路也多少将受人指摘。
正因如此,薛蝉衣将身上诸般事情暂时交托了心腹,带了些好手来到问禅山,无意去夺个名堂,只要证明断水山庄还有人在。
也幸亏她来了,才知所谓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三日来,薛蝉衣暴露在三教九流的各色注视下,耳闻着虚情假意的安慰和真心实意的赞誉,一面挡着落井下石的挑衅,一面提防绵里藏针的试探,心如水火煎熬,却也诸般忍了,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谢离。
“你们不该来的。”薛蝉衣确定了周围无人,拧着眉看向叶浮生,“我知你武功好,现在又不瞎不瘸,但如今的无相寺并不是什么双拳四手就可保太平的地方。”
叶浮生一挑眉:“从何说起?”
薛蝉衣眯了眯眼睛,道:“这寺里,有‘鬼’。”
第108章 引蛇
薛蝉衣说的“鬼”,是指两天前的夜里发生了一件事。
她来到无相寺已经三天了,因为武林大会日期将近,各路江湖人士不说衣冠满座,也来了十之七八,将好好的佛门清净地变成了一潭龙蛇混杂的浑水。
这些人来路各不相同,心思也各异。得知寺内不禁武斗,又连见了几番纠纷,薛蝉衣掂量了一下己方势微,便不去掺和这些麻烦,安置了手下后就静居露华院,等着大会开始。
然而两天前,她却遇到了麻烦。
露华院里虽居女客,但女子之间同居屋檐下,到底也会生出摩擦,更何况跟她同住一个院子的还有倾波门的弟子。
倾波门只收女徒,走的虽是正统武道,早年也曾辉煌过,但如今江河日下,门派才能凋敝,于是渐渐走上了歪路,开始用联姻之法勾缠其他门派世家,靠外力假充门楣如昔。
都道“以色侍人非长久也”,何况薛姑娘性子刚强,无论谢无衣还是谢珉,都是傲骨铮铮之人,宁折也不肯对人谄媚,谢珉更是连虚伪客套都懒得装相。耳濡目染之下,薛蝉衣也对这借风扶摇之事深恶痛绝,见了面也就不咸不淡地应付两句,不愿深交。
可倾波门里的小师妹乃门主独女,性子娇蛮,就是连此行带队的大师姐都劝不住,对薛蝉衣的冷待又怎么会不恼火?
三番两次故意找麻烦,薛蝉衣也到底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当那小师妹装作脚滑将一杯热茶泼过来时,她就转身错步,让对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门牙都磕掉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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