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生点到即止,黄氏也立刻反应过来其中必定生了意外,背后顿时冷汗涔出。
“您的意思是……”黄氏抬起头,“边关方向,有内鬼?”
“岑天大树自内枯朽,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若是边关铁桶一般,这些个异族哪有机会深入伽蓝城作妖?”叶浮生冷哼一声,“边关生内鬼,一旦开战不说必败,也将遭受莫大损失,而现在情况延误,就算紧急派人奔赴天京求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想扛过第一战,还得另寻后援。”
黄氏的目光落在郑太守身上:“这就是您冒着暴露危险来联络郑大人的原因?”
“十年生死两茫茫,表舅当年对我很好,对我父王忠心,但是现在谁也说不准。”叶浮生勾了勾嘴角,“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大楚的官员,是中原的人。”
黄氏跟郑太守朝夕相处四年,在了解对方这一点上自然比叶浮生更深,她无声颔首,道:“但是,另外六城太守与守将却未必如此了。您让郑大人去信,借自己的名义重新召集静王旧部,若成的确能支援边陲力抗异族,撑到天京后援来到,然而若半点差错,反会被有心人利用,扯旗造反以此为名,乱子会更大。”
“刮骨疗毒,不外如是。”叶浮生森然目光在郑太守身上打了个转,“当年父王费劲心血调教出这支军队,没能在战场上一扬威名,反而同室操戈毁于政斗,莫说是他们,连我也是不甘心的。”
顿了顿,他看向黄氏:“我宁可他们马革裹尸还,也不要他们在酒色财气里空度余生,甚至做卖国狗贼……我父王当初行差踏错的那一步,谁都不准重蹈覆辙。”
叶浮生这句话杀意凛然,更增“楚惜微”胸中不平愤懑之气,黄氏被他气势所摄,缓缓低下了头。
她放低了身段,语气也柔软下来,只是立场寸步不让:“然而就算集静王旧部合力渡过此劫,若是他们再借您的名义起兵谋反,也只是让之前心血都作无用功,祸起萧墙更后患无穷。”
“郑夫人,这些话与其说是你的顾虑,不如说……是楚子玉的顾虑。”叶浮生收拢五指,又缓缓松开,“剑生双刃,伤人伤己,这个道理上位者都明白,我即便恶心,也理解你们的立场。”
黄氏温声道:“那么,您对这个隐患,有何良策呢?”
“何须什么良策?一个名头,还得存在才有用。”叶浮生扯了扯嘴角,“有了楚尧,才能召集静王旧部,清除异己、一致对外……但是,若此役之后,‘楚尧’不复存在,他们还能有什么妄念?就算有,他们还能做什么?”
黄氏霍然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今夜来找郑大人的,是大难不死的静王之子楚尧,去信六城联络旧部的也是楚尧,明朝以‘掠影’身份带着先行军支援边关的依然是楚尧。”叶浮生目光低垂,“然而,我已经成了楚惜微。”
寥寥两句,半是落寞半是自嘲,叶浮生在这一刻忽然想当初楚尧离开天京辗转至百鬼门,又是以怎样一番心情接受了沈无端给他改的这个名字?
天意多辗转,劝惜一微尘。因为天意弄人失去太多,才会连分毫半点也要力拼争命,唯恐最终一无所有,恨不能双臂一揽,珍惜留住所能得到的一切。
盈袖的本意是联络楚惜微,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放静王之事,那些曾经为他们一家出生入死的旧部,脚下的大楚江山,不管楚惜微如何做想,都是他放不下的责任。
然而正如黄氏所言,要做到这件事情注定得暴露楚尧的身份,纵然扛过异族之战,也将成祸起萧墙的根源,到那时,楚尧的存在就是天地不容。
除非异族战后,楚尧永远消失在静王旧部面前,而这世上除了死亡,没有第二个办法能让他们死心。
战场瞬息万变,背后权力倾轧,若是楚惜微真的接下玉佩陷入其中,哪里还会有命在?就连百鬼门,恐怕也要万劫不复。
不管楚子玉跟楚惜微做了什么交易,都比不过国祚根基。叶浮生跟了楚子玉十年,比谁都明白这位新帝的性子能忍,能容,也能狠。
楚惜微一日还是楚惜微,楚子玉就能忍他;可他一旦变回了楚尧,楚子玉就定容不下他。
盈袖能拿出那枚玉佩,就代表楚子玉已经做出了取舍以侠正武的棋子他可以再换,召集静王旧部的人却只有楚尧一个。
叶浮生并不怪他,很多事情无关是非对错,归根究底,是在其位谋其政,各有自己的立场与责任。
可他舍不得楚惜微,亏欠也好,私情也罢,叶浮生舍不得动楚惜微一根手指,也容不得别人算计他半点。
私情与大局,家与国,叶浮生一直都为此两难,他曾一度未曾回应楚惜微,怕的就是抉择到来时,自己会再负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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