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秋水坞,离迷踪岭只剩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再往前些就要进入他们的岗哨外围,因此顺水直行虽然快却容易打草惊蛇,弃舟转山道虽然绕路却能减小暴露的危险。”带路的人是泗水帮曹帮主的亲信,他将舟子停在野渡口,以附近人高的荒草隔绝视线,这才对楚惜微与叶浮生拱手道,“我等只能送到这里,前路艰险,还请各位多多保重。”
楚惜微颔首道:“泗水帮此番相助,百鬼门铭记于心。”
那人闻言便是摇头,苦笑道:“这次问禅山大劫,若非有诸位搭救,我们少帮主怕是……葬魂宫为祸多年,如今也到了作茧自缚的地步,只是希望此番能一举诛魔,免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楚惜微明白他的顾虑,也不多说空口话,只是道:“既然如此,后方各派侠士联军赶赴之时,还要请泗水帮多加助力。”
“在下省得。”
楚惜微眼看那队舟子消失在山水转圜处,挥手示意“水鬼”分散藏身,剩下三十六名“幽魂”各自潜行在后,转眼间野渡已空荡得近乎无人。
“师父,你在看什么?”从刚才起叶浮生便一言不发,楚惜微吩咐完事宜转过头,就发现他望着前方怔怔发呆。
“这条路我走过。”叶浮生收回目光,见楚惜微凝眉不解,便道,“十三年前我从断崖掉下来,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去的。”
楚惜微脸色一变,当年种种细枝末节叶浮生在醒来之后已经对他掰烂揉碎地说了,为此他做了好几回噩梦,都是梦到年轻的顾潇双目无神地从山崖掉下去的模样,而每一次他抓住的都是虚无的风,幸亏醒来时候那人在身边,并不浓重的呼吸吐纳却证明了最无可抹灭的存在。
哪怕当初未曾亲眼目睹,又时过境迁十三载,当楚惜微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五指攥紧,心里蓦地像被针扎了,泛起绵绵密密的疼。
楚惜微张开手指包裹住叶浮生紧握的拳头,放轻声音道:“这一次,有我陪你来去。”
叶浮生闻言笑了,然而这笑容只出现了一瞬,就在下一刻收敛起来。
雾霭浓浓的岸边密林中,隐约出现了两道人影,潜伏在侧的“幽魂”正欲行动,就听见叶浮生轻声唤道:“盈袖,孙先生。”
此人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半瞎,耳力非常人可比,旁人会被色相迷惑,却比不得叶浮生在生死昏暗间锻炼出来的直觉。楚惜微不疑有他,抬眼看去只见入林幽径中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本该留在雁鸣城的孙悯风和盈袖。
芦苇荡到底不是谈话的地方,楚惜微跟叶浮生进了林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雁鸣城暗网有掠影卫接受,天京来使已经抵达,我还留在那里碍眼吗?”盈袖轻笑一声,“你们在伽蓝城和问禅山闹出了大动静,我等寻思着那里群雄齐聚,与其锦上添花还不如先到迷踪岭探探风,没想到也只比你们早了两天。”
叶浮生把她这两句话在心里转了个弯,道:“赫连御出了什么事?”
以盈袖谨慎的性子,若非葬魂宫里出了大事,她绝不可能只带了一队暗客就往迷踪岭来,甚至还带上了精通医毒却不专武艺的孙悯风。叶浮生只需一个转念,就知道必定是盈袖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再思及此地仍不见葬魂宫巡逻暗卫,恐怕是老巢捉襟见肘,此外还需要用上孙悯风的助力,很可能是跟重伤脱险的赫连御有关。
盈袖暗赞一句敏锐,也不卖关子:“我得到线报,说赫连御疯了。”
“疯了?!”
楚惜微与叶浮生同时一惊,在旁沉思的孙悯风终于抬起头,道:“我们冒险进入此地,但不能擅入葬魂宫,因此没见到赫连御本人,暂时无法确诊,不过……从那两具尸体来看,他就算没疯,也不远了。”
盈袖带他们转入林子,在一处岩洞前停下,只见她拍了拍手,便有两道黑影从隐蔽处现身,进洞不过片刻便拖出了两具尸体,并排放在他们面前的荒地上。
尸体身上的血早已凝固,放在地上也不担心弄脏草叶暴露行迹,然而让楚惜微与叶浮生眉头深锁的是,这两具尸体的模样都太惨了。
一人喉骨粉碎、四肢不翼而飞,一人被开膛破肚、里面的内脏都不见了,只有惊恐痛苦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自然能分辨出这两具尸体身上都没有利器造成的痕迹,无论皮肉翻卷处还是筋骨断口处,俱是参差不齐仿佛被野兽生生撕扯开来,可叶浮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从一具尸体的喉间发现了五个深入骨肉的指印。
这是人手才能留下的伤痕,可他们若真是被人亲手虐杀,那么那个人不是个灭绝人性的畜牲,就是丧心病狂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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