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之后赵一铭要送他回去,他笑笑说叫了车。只是车开了一半路他就叫师傅停了,自己下车慢慢往回走。路过兰济桥的时候停下脚步。这一天很冷,雾霾终于散去了,河水里浮着冬天的月亮。他在月亮边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是模糊的样子,仿佛一缕可以随时散去的烟。他觉得这个想法有点新奇,倒影真的存在么?他真的存在么?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某天他醒来,会发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是另一种生命。他笑了,笑过之后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站在那里想了很多。想小时候,也想学校,还有工作之后的事。他甚至在想自己曾经的梦想,它已经混沌而遥远了。他这一生里,其实少年时最好。过得辛苦,但确实是满怀希望的。盼着早早离开那个继母掌控一切的家;盼着所爱之人有一天能回应自己;盼着展翅高飞,去过自由而有追求的人生。而今,他确实远离了继母,但所爱已在别人身边。他像大多数成绩不错的同学一样,有了一份看上去清贵理想,但其实平庸至极的工作。曾经的希望早已被湮灭在繁杂的生活里。少年死了。这里站着一个孤独的青年。他不会结婚,无法生育。所有关于爱情与理想的期盼都已幻灭,他将这样孑然地走下去,直至此生结束。
大多数人其实也都过着这样的一生。但一些人更幸运,他们会拥有一个可以相伴的人。
柳南蕉再一次想起谢霖。他最近总是想起他。谢霖其实是同龄人里的成功者。但这样的谢霖和自己一样,追逐着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他想,这是爱情么?又或者只是一种偏执。太执拗偏激的情感会让人感到恐惧,他自己恐惧着谢霖,而赵一铭或许也在恐惧着自己。这是无解的事。
他想起谢霖,就会想到他有力的手臂,他的暴怒,他发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背。还有他的憔悴。他还是怕他的,但是早已没有厌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默认这个人会在自己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强行塞给自己还不完的人情,然后充满失望地离开。一次又一次。有时候柳南蕉看他,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这样的谢霖,让他愧疚,让他想哭。
谢霖有一天也会走的。就像他自己一样,想开了,也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柳南蕉默认这件事迟早会发生,或许其实已经发生了。但他同时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希望谢霖不要走。
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
医疗报销的流程终于都走完了。柳南蕉给谢霖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信息是过了好些天才回的,第一句就是道歉,说真的太忙了。柳南蕉有点难过地想着,哪里是忙,或许就是不想见自己吧。这个认知不知怎么让他又伤心又委屈,就像当初发现赵一铭为了去和女友约会而对自己爽约一样。他的心态已经不对了。
这是很可怕的事。柳南蕉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不去想。谁知谢霖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给了柳南蕉一个地址,说要是着急,就麻烦他自己过来一趟。
柳南蕉从小出入医院,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谢霖的不对劲。恐慌一下子攫住了他。他飞快地叫车出门,向着那个地址赶去。
那是本市一个高端的商务酒店。柳南蕉找到房间敲门,半天门才打开。房间里光线很暗,拼接的桌面上散落着好几台笔记本电脑和大堆的文件。
谢霖嗓子有点哑,说刚开完一个会。抱歉没回你电话,这几天那部手机一直没放着没用。你要没什么事也早点回去吧,我这两天确实挺累的。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柳南蕉羞愧得差点想走,却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伸手打开了大灯。谢霖惨白的脸色一下子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
柳南蕉紧张起来:“谢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霖说我就是有点累。
柳南蕉敏锐地去拉他的手,冰凉的,全是冷汗。他一下子就慌了:“谢霖你说实话!生病不是靠硬扛就能挺过去的!”
谢霖脸上的表情终于碎了。柳南蕉看着他咬紧牙关,痛苦地弓起了腰。
去医院是唯一的选择。柳南蕉着急地说你同事呢?谢霖疼得背上透湿,说别叫他们了,忙了两个通宵,才去休息。柳南蕉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架起来往外走。谢霖个子高,压在柳南蕉肩膀上简直就是一座大山。等他们坐上车的时候,柳南蕉喘得像个破风匣。
大晚上挂急诊,急诊居然排队。谢霖已经疼得讲不出话,勉强给了柳南蕉一个手机号,让他给齐凯打电话。齐凯是谢霖的一个朋友,说起来也是个奇葩了。好好的富二代不当,居然在附院兢兢业业地当了个医生。那人这天不值班,但也很快帮谢霖联系到了医生。医生仔细问诊之后怀疑是肾结石。柳南蕉陪谢霖去做彩超,果不其然。石头卡在了输尿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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