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谢霖。谢霖依然被他委婉或直接地拒绝着。
前所未有的绝望渐渐涌上了谢霖的心头。他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对方。这真是不公平的事。他明明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难道能去责备柳南蕉么?
赵一铭的婚礼办得很大。那个人人缘一向是很好的,从小到大的同学和朋友都去了。谢霖便也去了。他那时已经被柳南蕉打击得厉害,却还是不愿意就此放手。就像他当初一次次不死心地给投资方发邮件一样。
柳南蕉穿着一套纯白的西装,规矩地打了小领结,他是伴郎。谢霖一时有些错不开眼,他很奇怪,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身上依然留有没能被岁月磨光的纯粹。这样的柳南蕉让他想起高中的时候,那个坐在窗台上唱歌的少年。
然而事实证明少年早已不再是少年。谢霖看着他生疏地喝酒,跑进卫生间催吐。柳南蕉那么失态,让谢霖眼前浮现出很多年前的某个冬天,在天台上看到的一切。他仍然无法眼睁睁看着柳南蕉这样糟蹋自己。
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出乎意料。他没想过柳南蕉会提出那样的要求,但他不需要犹豫。他已经等了太久,等得太苦。一点念想与甜头都没有的追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磨光了他的耐心。柳南蕉挣扎的时候,谢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想,错过了这一次也许就不会有下次,也许他的后半生,就只能靠着这唯一一次交集过活。这个人,早已把自己的一生,置于爱而不得的悲苦之中。
谢霖爱他,也恨他。这恨从无望里生出,一直都在。只是那一刻,它被无限放大了。
谢霖在他身上近乎残忍地放纵着自己。
可当云收雨歇,那狂暴的恨意也就跟着散去了。他有些悲伤,但又不知为何,从悲伤里生出了些许希望。或许正因为柳南蕉也想要改变,才有这场脱离他原有轨迹的纠缠。
只是事情很快就像谢霖担忧的那样,滑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每一次的接近,都让他们离彼此更远。想到这一切,谢霖只剩一片哀凉。
或许放手,真的是唯一的出路。
那阵子他很忙,除了运营模式改制的事,还有一个大客户要谈。经历过柳南蕉,回头再面对那样的客户,谢霖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生出了足够的耐心。大客户信佛,偶尔去寺院听经,谢霖便也一同过去。那对他而言,与其说是谈生意,倒不如说是难得的放松了。
谢霖自觉是没有慧根的那种俗人。什么东西听过,他都是一笑。譬如人家讲“慧说爱为狱,深固难得出。是故当断弃,不亲欲为安。”,谢霖心说这道理谁不明白,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光听些道理,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不再听,起身到寺院的池边看鱼去了。鱼戏枯叶间,有一种萧瑟的自在。谢霖几乎有些羡慕它们。
老师父讲完了经出门,便与谢霖攀谈,问他可是别有所见。谢霖很直白地说听了也不见得会懂,懂了也不见得能做。听与不听,从结果上来说,或许没什么太大分别。这话是很不敬的了。然而师父只是笑笑,说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说不定什么时候,施主就悟了呢。
谢霖苦笑。那段时间他身心都很疲惫,已经打算放手。可放手并不是源于什么开悟,多年的执念原本不可能说断就断。只是他通过齐凯在医院的关系,知晓了柳南蕉的过往。
一个人,幼年失恃,遭继母戕害,至亲视若不见。难以想象柳南蕉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样一个人,把满腔的情意系在唯一一个待他好的人身上,真是一点儿都不稀奇。没了赵一铭,柳南蕉就没了整个世界。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
可赵一铭护着柳南蕉的时候,谢霖自己又在做什么呢?原来,这许多年来所有的痛苦和纠结,其实都只是在为当年的造业还业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尽。可就算还尽了,又能怎么样呢。
失了寄托,柳南蕉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当年的许多细节慢慢变得清晰,原来谢霖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杀手,他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可悲可笑的是,在许多年后,他为了一时的自私,竟然又对柳南蕉犯下了同样的罪。
一个凶手,又有什么资格祈求被害者的爱呢。这些年做下的每一件事,原来都在把这痴恋推向死局。
收到柳南蕉病危的消息时,谢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自己害了他。他浑浑噩噩地往机场赶,想着怎样都好,要自己放手也行。他这辈子再没别的念头,只要柳南蕉平安活着,什么代价他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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