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柳南蕉攥紧了开边的衣袖,很深地低下了头。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谢霖很大声吼他,让他讲话。但柳南蕉像是哑了一样。失去耐心的谢霖只得在墙上狠狠踢了一脚,本意是想吓唬柳南蕉,结果只收获了脚痛。柳南蕉趁机跑掉了。留下谢霖一个人抱着脚在地上跳,气得嗷嗷叫。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只是谢霖却拿柳南蕉并没有什么太多办法。五年级下学期,他和柳南蕉常常十天八天碰不上一面。班上几乎总有一半以上的学生缺席。择校的风气已经刮起,但凡稍稍被家长寄予期望的孩子,都不会错过那些大大小小的考试。
谢霖也去参加过不少。有那么好几次,他在入场前看到了柳南蕉。但那时候的柳南蕉可不再是独自一人。他身边有一大帮男生。有个特别高壮的,经常揽着他的脖子,亲密至极。谢霖猜他们可能是兄弟,但很快又否定了那个想法,因为柳南蕉实在是和那人没有半点相像。
他心不在焉地在试卷上涂画,对没完没了参加考试这件事感到无比烦闷。更烦闷的是发布成绩的时候。谢父面对儿子个位的分数,脸色黑得像北方的土地。小学毕业典礼谢霖都没去。那段时间家里有三个家教,轮流给他补习语数外。谢霖的坏脾气在那个小升初的暑假又创新高。
他最终没去对口的普通初中,而是去了一个新成立不久的私立。分数虽然难看,但好在他爹足够有钱。大笔的赞助费交上去,一切尘埃落定。
进班级的那一天。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与人说笑的柳南蕉。那人似有所觉,在窗外沙沙的叶浪声里回过头来,然后瞬间白了脸。
谢霖整个假期里遭遇的不快仿佛突然有了出口,他心中有种恶意的喜悦。想跑?没门。这种过度关注一个人的感觉其实很奇怪,但那点违和很快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压了下去。可惜他的座位离柳南蕉太远,除了找机会说两句唬人的话外,什么都做不了。
新学校管理很严格,气氛与小学完全不同。能来这里读书的孩子,都是成绩与家境缺一不可的。谢霖这种是个例外。柳南蕉则是另一个例外——他是免费的全优生。
孩子的社会是另一种形式的丛林。谢霖的初中生活过得很不愉快。但就像从前一样,他身边很快聚集了一批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叛逆期的少年们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成了一群小混混。只是在学校的高压下,没那么明目张胆罢了。
谢霖几乎是魔障一般地盯着柳南蕉。可惜柳南蕉的哑巴功夫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加精深。不论是逗弄还是辱骂,他都只有一种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这让谢霖感到焦躁。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很多时候,他其实只是想在柳南蕉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
他也知道了那个总是和柳南蕉一起上下学的男孩的名字,叫赵一铭,在同年级的另一个班读书。某一次他看见柳南蕉和那个男生一起分享一套快餐。就是那时候小孩子中流行吃的,一个汉堡,一包薯条,一对鸡翅,还有一杯可乐。赵一铭把汉堡掰成两半,柳南蕉接过来,像小动物般舔了舔手指上的酱。他笑得那么开心,又仿佛有一点天然的羞涩。谢霖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个赵一铭碍眼极了。
但这件意外的小事让他灵机一动。第二天,快餐店在午间送来了好几大袋子东西,谢霖很大方地挥手,让手下的小弟把它们分给留在教室里同学。柳南蕉也在,他很犹豫地看着那堆东西,然后慢慢摇了摇头。谢霖走上去:怎么,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啊。吃点零食而已嘛。你看,大家都有份。
柳南蕉只得拿了一个鸡翅,睫毛垂下去:谢谢。
谢霖整个下午都轻飘飘的。直到放学,有狐朋狗友叫他一块儿去堵人。这种事谢霖和高年级的混混们一起干过几回,无非是教训教训那些他们看着不顺眼的同学,顺便发泄一下自己的不顺心。他对这些事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纯粹就是跟着看热闹。直到他看到了那一次的目标。
柳南蕉被堵在实验楼的卫生间,看上去像是落入了陷阱的羊羔。谢霖有片刻的呆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和他一起上下学的赵一铭没了踪影。带头的人宣读了柳南蕉的“罪状”:打小报告,举报他们抽烟。
柳南蕉有点发抖,不停地说我没有,你们搞错了。然而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已经把袖子挽了起来:就是你,某某看见你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然后他就来抓人了。
谢霖知道他们的套路。说个由头,揍一顿,然后恐吓。他看着柳南蕉空荡荡的校服,第一次觉得头上有点冒冷汗。小姑娘一样的柳南蕉经不起这个。他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们班的,可能真搞错了吧,他平时挺没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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