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小教堂墓地的一路上,人头攒动,涌向广场和沙滩,他走在僻静的小巷中,避开了蜂拥的人群。那样的欢乐也能属于他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孤独,有一刹那他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困惑:此时此刻,俯瞰着这片生灵的父神,是否也会觉得孤独?
于是他在心中默念:求您转向我,怜恤我,因为我是孤独困苦。求你看顾我的困苦,我的艰难,赦免我一切的罪。
烟火腾空,在天幕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烟火引来了人群的尖叫和欢笑,他站在她的墓碑前,抬头仰望。
每一年都是这样的热闹,和他儿时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可是他再没能有这份幸运,能拥有一个陪他一同看烟火的人。
不,他有。
他有过的。
——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
那是奇迹一般的不可思议,让他的心中日夜徘徊着一句誓言,可是还未来得及倾诉,就已然缄默。后来那个奇迹沉睡在了树墓之中,被落花渐渐盖住了面容,却又反复在他的记忆里出现,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这段回忆,让他每一天都清晰地陪伴着他。
只是他再也不敢去想这句誓言了,因为他再也说不出口,再也无人可以说出口。
他还会梦到他,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的失去,可即便是在这样的噩梦里相见,也好过那许多个没有梦的夜晚,他长夜无眠,与篝火相伴,直至天明。
这样的爱情,是幸福,也是痛苦。
是轰轰烈烈,也是悄无声息。
他坦然接受,心怀感恩,哪怕他要为此一生栉风沐雨、颠沛流离。
他一生都感激。
第十七章 旅程(下)(番外)
月上中天,远方的瓦伦丁部落中热闹依旧,欢乐延续。
可就是这样的欢乐,却有人避之不及。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这片石林中前行。天黑了,头顶的一轮月亮并不能带来足够的照明,石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脚下的地面,当头顶传来一声鹰的鸣叫时,受到惊吓的她猝不及防地跌倒了,脑袋磕在了石头上,疼得呻吟了起来。
是个人类少女,也许还是瓦伦丁族的。
旅人跳下了风蚀柱,走到了她面前,她害怕地连连后退,后背紧紧贴在石壁上,大喊:“别抓我!求你,放我逃走吧!别告诉族长和大祭司!”
“你是谁?”旅人问道。
少女的惊恐被这个问题和这个声音平息了,她鼓起勇气抬头打量着这个陌生人,月光下,英俊的旅人让她不知不觉张开了嘴:“我……我叫阿娅,瓦、瓦伦丁族的人。”
“你要到哪里去?”旅人问道。
“蚁城……我要到蚁城去!”阿娅起初很小声,可是却又突然大声地说了出来。
“你应该天亮了再走,夜晚的沙漠很危险。”旅人告诫道。
他是在关心她吗?阿娅惊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他的身材很高大,皮肤白皙,和矮小棕肤的瓦伦丁人截然不同,英俊得让人怦然心动。
阿娅猛然回过头,看向远方的篝火,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碎石和沙砾,战战兢兢地看向旅人。他站在她面前,沉静如月光,坚毅又如一棵不会倒下的胡杨,她惴惴不安,却又被内心的焦虑逼迫着。
“你……你要不要请我跳舞?我们可以跳一整个晚上!”阿娅鼓足了勇气,满脸通红地说出了含蓄又出格的邀请。
如果是瓦伦丁部落的人在这里,他们就能听懂她的意思。阿娅生怕他听不明白,又大胆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我已经成年了,比跳舞更亲密,都可以的!”
说完,她飞快地低下了头,生怕从旅人的眼中看到轻蔑的鄙夷。这份夹杂着恐惧的羞愧让她红了眼睛,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抱歉,我是一个修士。”旅人回答了她。
阿娅的内心已经退缩了,就算是她这样生活在偏僻部落里的姑娘,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不会贸然亲近一个姑娘,不会在走入婚姻前做逾矩的事。她应该道歉,然后羞愧地跑走。
可是对未来的恐惧在逼迫着她,她哆嗦着嘴唇,不顾一切地哀求道:“我们可以结婚,我不要礼物,不要戒指……我们今晚就结婚,明天以后你也不用来看望我,求你了,我不想……我不想……”
旅人回答道:“抱歉,我有爱人了。”
阿娅哭了起来,哭得浑身发抖,她嫉妒着部落里那些幸运的姑娘们,她们能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和心仪的男孩跳舞,她却被关在房间里,等待着命运的降临。她逃了出来,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她无法穿过茫茫的静海荒漠,只能去地下蚁城——那个让她恐惧的人间地狱。她没有熊的力量,没有鹰的锐利,也没有猿猴的敏捷,一个普通的人类姑娘,要怎么在那里生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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