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给廖叔吃的拿来吧。”郑雅涵说著,走到廖承忠的床前。今天一天廖老先生还没怎麽醒过,他现在睡著的时间越来越多,对食物的需求却越来越少,医生虽然没有明说,柳恒澈也想得到,那是老人消化器官慢慢衰竭的一种表现,有的时候,他们甚至只能给廖老先生注射营养液。
“廖叔,廖叔。”郑雅涵轻轻喊了两声,以往总要花很久才会醒来的廖承忠这次却很快眨了眨眼睛醒过来。
“雅涵呐。”老人轻声说著。
“廖叔,饭做好了,我扶您起来吃吗?”
廖承忠微微点了点头。见廖承忠状况还行,郑雅涵才伸手将他慢慢搀扶起来,柳恒澈赶紧上前帮忙,他将老人抱起,在他身後垫了枕头,又替他将被子拉起,被角掖好,然後端了粥过来交在郑雅涵手中。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吧。”喝了几口粥後,老人的精神似乎好了点,说话也有点底气了。
郑雅涵和柳恒澈对看一眼,彼此都有点不太好的感觉。因为时常处於睡梦中的缘故,老人对於时间的概念早就很模糊,但此刻他却显得思维灵敏,口齿清楚。
“是啊,明天就是初一了。”郑雅涵努力压制了心中不祥的念头,笑得甜甜地道,“很快您老人家又要添寿啦,我就先祝廖叔您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廖承忠微微笑了笑,这个笑容有点花力气,但他慢慢地努力地做出来:“是啊,过了年我都七十八岁啦,明明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怎麽一眨眼就这麽多年过去了!”
“否则怎麽说光阴如箭呢,过了年连我都虚岁五十了呢!”郑雅涵感叹著,“想想真可怕。”
“五十啦?”廖承忠打量著郑雅涵,“没关系,雅涵你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我觉得你还像当初第一次来我们家时的样子。”
郑雅涵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那会儿你多大来著?十七还是十八?”
“十八岁。”
“十八岁……”廖承忠的眼神投向遥远的地方,仿佛想要穿透窗外茫茫的夜色,寻找那昔日的图景,“那会儿冬野也才十九岁。这孩子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脾气却特别倔,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了……”
郑雅涵快要端不住碗了,柳恒澈赶紧去将粥碗接过来,想著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让他们俩单独聊聊,可又不放心廖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和郑雅涵的情绪状况,便立到远远的门边静静候著。
“廖叔叔,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冬野!”郑雅涵哽咽著说,“如果不是我,您也不会……”
廖承忠摇摇手:“哪里有谁对不起谁呢?都是缘分啊,你和冬野是有缘无分,他终生不娶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可是如果不是我……”
廖承忠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艰难地放到郑雅涵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怨不得你的。冬野走的时候也说过,他说并不後悔等了你一辈子。你不知道,他可是你的影迷呢,你所有的片子他都看过,他总说你是他的骄傲,还说有一天你要是累了、倦了,不想再在那个圈子里待下去了,他就去接你回来,不管那是多少年後的事,好好地和你过一辈子。”
郑雅涵“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这个向来在人前女皇一般强势能干的女人此刻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比新生的稚儿更脆弱。郑雅涵一直以为廖冬野终生未娶是因为恨她年轻时带给他的伤害,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原来廖冬野一直在等她,等著她有一天不想再在外头飞翔的时候,带她回到他们温暖的小巢,照顾她一生一世。
“哎,你这是……都怪我……”廖老先生著急地想要安抚郑雅涵,却没有力气动弹,在床上挣动著,险些就要摔下床去。柳恒澈心惊肉跳地奔过来,将老人扶好了,又递了纸巾给郑雅涵。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麽,只能笨拙地轻轻拍著郑雅涵的背,将她搂在怀里试图安慰她。
郑雅涵揪著柳恒澈的袖子哭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来,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抽抽嗒嗒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廖承忠此时也因为刚才的活动而花光了力气,眼睛微微眯著,喘著气又再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柳恒澈看看这样不行,便将老人又平放回被窝里,替他掖好了被角,伸手摸了摸老人的脉搏,确定他只是累得睡著了才松了口气。
郑雅涵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痴痴呆呆地看著柳恒澈。
“为什麽他从来不跟我说呢?”她问,“哪怕他只跟我说过一句,我们俩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柳恒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人生总是有很多的错过,却从来没有一个早知道。那个年少气盛的郑雅涵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可以放弃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连腹中的胎儿都打掉,那麽那个蒸蒸日上的优秀女演员郑雅涵又是否会因为旧情人一句我依然在等你的话,愿意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扎根在这个小城呢?或者就算廖冬野离开老家,陪伴在郑雅涵的身边,两人的人生是否一定就此交织在一起呢?其实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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