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坐在小面馆里,跟他说为什么我们不能是朋友的那身警服。
顾飞看到花猫时的表情,花猫没看,或者看了,没记清。
他就只记得自己对着顾飞露出的表情了。
那表情,让那一晚在场的很多干警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硬要说,只能是四个字:毛骨悚然。
审讯室里,花猫被审着。他坐在那儿,眯缝着眼睛,听到问一句就答一句,没问的时候,他往上撩的眼皮,始终盯着监视器。
他知道监视器的背后坐着人,包括顾飞。
“看什么看?往这儿看!”在审讯他的警察呵斥。
花猫的眼神逐渐下掠,看了那俩个审他的人一眼,一个冷笑,继续上翻眼皮,盯着天花板角上那个黑洞洞的镜头。他的眼神透过镜头的变形,变得放大而诡异。
审了大半夜,警察也累了,疲了。都是过节,谁愿意出来干差事,这些加班的警察也是怨声载道。
过节,来的人没有平常那么多,虽说抓了现行,但逮到的赌金有限。警方搞这么一次突然袭击,对上头有了交代,也算是能交差了。至于花猫,谁不知道他是干这个的,罚款,封店,顶多也就是封一段时间换个窝点再开张,赌博机这个东西是禁不了的,只要还有人玩,就不会销声匿迹,总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花猫虽然被抓进了局子,但是这个事儿最后怎么了结,都有数。审讯不过是个程序,真抓聚赌,那城里的地下赌坊还不够警察忙活的,这几台赌博机算什么?
他们终于不审了,把花猫带到了拘留室关起来,监视室留了两个值班警察。
“李哥,你去休息。这儿我盯着。”顾飞对值班的同事说。
“谢了啊小顾!上了年纪,是熬不住了。”中年警察哈欠连天地到楼下值班室睡觉去了。
寂静的楼层,一片昏暗,花猫独自在拘留室的地上窝着。冰冷的墙壁和地面,泛白的青色灯光,将这个狭窄的拘留室照得一片惨白。花猫面无表情的脸也被这昏暗的光线照得同样惨白,阴影里看起来还带着狰狞。
拘留室的门开了,花猫听到进来的脚步声,听到门再度关闭,仍然维持着靠墙的姿势,连头都没抬。
空洞的屋子,脚步声带着回音,花猫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脚,警察的制服裤,花猫呵呵地笑了,笑声尖厉,在空白的墙壁间回荡。
“演技不错啊,赶上周润发了。”花猫笑得渗人。
顾飞蹲下身来,抬起了花猫的下巴让他的眼睛看着他。
“……我来了才知道。”
顾飞的字咬牙似的,又清晰无比,从牙缝里迸出来。
“电话里只说有任务,到所里集合,我不知道是去哪。”
审讯时,在监视器的镜头后面,花猫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戳得顾飞全身窟窿。顾飞也始终对着监视器中的眼睛,尽管那眼睛看不见他,却仿佛一直看着他。
“是吗顾警官,是不是上头叫你来约会的时候,忘了通知你下一站去哪儿啊?”花猫还是笑。
“你什么意思?”顾飞的脸在灯光底下也有点变形。
“老子还真是荣幸啊,能被顾警官点名陪着过个节,真他妈受宠若惊啊。”花猫一低头,脖子上那围巾还在,花猫举起戴着手铐叮当作响的手,笑着一点点把那围巾扯下来:“这也算办公经费支出了吧?有地儿报销吗?”
“我再说一遍,我真不知道!”
顾飞额头上青筋爆出,他一把攥住花猫把他拎了起来。
“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何必呢,警官,我就一劳改犯,你管天管地,我信不信的,这你还管啊?”花猫嘻嘻地笑着,一脸派出所囚犯的嘴脸。
“我今晚上约你,是我自己的事,没人叫我这么干,是我自己想这么干,听明白了吗?”
顾飞攥着花猫的手像铁箍一样紧,在惨白的灯光下顾飞的脸却反常地涨红,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和粗重的气息,都和平常的他不同,他在压抑着情绪,但年轻出卖了他的情绪。
“就算我到了地方,知道查的是谁,我不可能给你通风报信,我是一个警察!”
“没错!”花猫猛然挥开他,手腕上的手铐几乎擦过顾飞的脸。“你是警察,我是罪犯!你他妈抓我天经地义!”
花猫瞅着顾飞的脸,像第一次看见他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也降了下来,好像充满了好奇:“那你干吗还逗着我玩儿?官兵捉强盗,让你捉,没让你玩儿。你说我是猫?我不是猫,我就是只耗子,你才是猫。警官,你这猫捉耗子的游戏玩够了吗?玩过瘾了吗?!”
这四个字花猫吼出来,他尖厉的嗓子震动得四周的空气嗡嗡颤动。他觉着今晚上真是精彩,真他妈精彩,他多少年过的中秋节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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