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没有他什么事情的,只是他看向那个女仆的时候,想起自己是对这个女孩儿有一点印象,好像是有一次他正好撞见对方在角落里念书,边上没有其他人跟着,所以他和对方说过几句话。对方被惊动的时候,那个表情就像是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失礼了。所以那一次弟弟发脾气,他替那个女孩儿跟母亲求过一次情,但他怎么也不记得那个女孩儿最后是怎么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件事情不久之后,自己就生过病,然而再前面一点的事情,包括自己是怎么生病的,却是全都不记得了。
弟弟,弟弟,弟弟。仿佛是少时最常听见的一个词,母亲总是跟他说,昆汀,你弟弟身体不好,你要好好对他啊,你是哥哥,你要好好照顾他。弟弟他只是还小不懂事,你难道忍心责备他吗?昆汀,他是你弟弟,我和你父亲有一日离开这个世间之后,弟弟就是你最亲的亲人了,没有人会比你们更亲密,所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你难道还不帮他,反而帮着别人吗?
昆汀捂着脸笑起来,他甚至有点混乱的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火焰将人烧得骨头都疼了,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他看着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不再去想别的,不去再用力去回忆着什么,火焰扭曲了视线,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生锈坏掉了一般,他很吃力地才能走到那个十字架跟前,而十字架前他这一个短暂的凝固姿势,如同他脑海里所有驳杂的画面,在最后都停留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晚上,父母俱死,遍地横尸,他在绝望之下抱着求最后一点侥幸的念头,敲碎了那口摆钟,在敲碎那口摆钟之前,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记忆里永远无法抹去的,是那天晚上高悬的血月,还有那人握住他手的冰凉温度——那是冰凉的尸体温度。但他也始终记得那人铂金色的长发,如同苍白月光一样流泻下来,他记得向自己看过来的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目光相触里他有一瞬错觉仿佛时间在此凝固。这是极具欺骗性的表象,被咬住颈项的时候,他还在茫然地想着,这个人是会是神明吗?
然而没有神明,被他亲手放出来的,是一个饥饿了上百年的吸血鬼,那个人咬破了他的肌肤,他感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急剧流逝,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凉,而等他再次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吸血鬼。
应该仇恨吗?或许是应该的,明明他之后生命里的所有苦难屈辱,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的,然而地狱之火的灼烧里,他却伸手拥住了这个被他之前亲手剥去了一张皮的吸血鬼。疯了吧,疯了吧,火焰在吞噬所有,倘若有眼泪的话,那些眼泪也都会被这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给焚烧殆尽的吧。但烧尽了又没什么,这本来就是这样廉价脆弱又没有意义的东西。
生命的最后一刻,昆汀抱紧了这个吸血鬼,连同这个吸血鬼身后的十字架。他是他的Father,是他的父,他的生命因他而终止,同时随后的,他那没有尽止的,与血液为伴的污脏不堪的生命,也是因他而始。所有的结束都是因为他,所有的开始也是因为他。他是他的仇敌,是他那掺杂不清的感情的寄托,他是他的宿命,也许所有一切都在二十年前的相遇之初,就注定了全部都要走向毁灭。
那么就毁灭吧。
那么就全都毁灭吧。
那么就全都一起毁灭吧。
痛苦的绝望的伤心的悲痛的不能置信的,随便是什么感情,眼泪在火焰高温里被蒸腾出一点惨白的水汽,它们散入空气里便也就什么都不剩了,连同烧融在一起的两具相拥的尸骨,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飞灰不剩。
【玩家死亡。系统确认玩家死亡。任务进程追踪更新中,自动退出第十周目游戏,现在进入倒计时阶段——】
【十……】
【九……】
……
……
【二……】
【一……】
入目熟悉的白色雾气让人一见之后,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这样单调枯燥的颜色,对于饱受痛楚折磨的宋观来说,实在是让人感动得想要流泪。这个空间标志性的白色真是太让人觉得亲切了,一旦进入这个系统空间,就意味着先前遭遇的所有痛觉都会被清洗得一干二净,让人觉得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宋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冷不丁一转眼,却是刚好撞到了鸡蛋君麻木空洞的表情。
鸡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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