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刑的汉子应喏收了刑杖。
长乐宫管事的公公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一行一行照着念:“娘娘是三月初四诊出有孕的,邓嬷嬷三月十九住进了长乐宫,身上穿的衣裳一套,头上首饰一套,另有月事带一袋、碎银八两,并未夹带任何东西。”
娘娘有孕是大事,长乐宫伺候了一年的人都得重新查一遍,更别说是从外边来的了,几乎没有隐私,带进来的所有东西都得查清楚。
“这大半年来,邓嬷嬷出过长乐宫五次,其中两回是去过内务府的,每回都是跟着长乐宫的宫人去内务府领自己的穿用及月银,后来长乐宫的份例都由内务府派人送来,她就没去过了;另三回是去宫门口见亲人,她儿子女儿是宫外的人,依宫规每两月可至顺贞门探望一次,共入宫三次,每回都是搜过身才放进来的,并无可疑之处。”
晏回一字一字地琢磨了一遍,“还有什么?继续念。”
“邓嬷嬷曾在去年与何嬷嬷一起给平定侯家的少夫人安过胎,今年八月十九,正是其子满周岁,那家少夫人往宫里送了两份礼向两位嬷嬷致谢。”
晏回心中一动,“送的是什么?”
“两匹素锦和一妆奁的金饰,盒子里没有暗匣,锦绸里也没有夹着东西。”
……
在刑堂耗了大半日,晏回听得头昏脑涨,邓嬷嬷出入长乐宫时守门的宫人、同行的丫鬟、搜身的女卫,甚至时间地点,所有人的说辞都能对得上,竟寻不出任何端倪来,查不出是谁说了谎,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晏回甚至在想:会不会那嬷嬷说的是真的?她被老鼠或者跳蚤咬了一口,染了病又不敢声张,这才忍了好几天的?可她专门去剪脐又作何解释?
待出了刑堂,江致唏嘘道:“坊间都说娘娘是有大福的,以前微臣还不当回事,这回却是深信不疑了。”
“怎么说?”
江致微微一笑:“要不是娘娘身有福气庇佑,怎么会好端端地把三个孕嬷嬷调离了身边呢?要是邓嬷嬷常伴娘娘身侧,在吃食中动了手脚,后果不堪设想,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晏回扯了扯唇,眼中浮起了两分笑——那是因为宛宛嫌她们唠唠叨叨烦人得很,又因为这是母后指来安胎的人,她不好明着嫌弃,于是装了两天头疼,把人调到了偏殿去。
太医说邓嬷嬷染上鼠疫已有三五日,长乐宫却一直没人察觉。这会儿是深秋了,厚衣裳一裹,丁点都瞧不出来,手心里生的脓疱虚握着遮掩一下便可,这是在太后身边跟了好些年的嬷嬷,谁会让她打开手心去看看手洗得干不干净?
要不是昨日宛宛生产时,晏回就坐在床边,位置低,那嬷嬷拿着剪子上前时又离得近,晏回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她手心里的脓疱。要不是如此,怕是得中招了。
冥冥之中竟似真有天意庇佑着他们一家,宛宛把人调离了身边;晏回看到了嬷嬷手心里的脓疱,把人踢了开,没让她碰到女儿;之前医女为了讨赏,抢着给儿子剪了脐,也没让那嬷嬷沾手。
桩桩件件,都是天意。
不过片刻功夫,晏回眼中的笑意就敛了去。因为这事一点头绪都没有,像两月前那医女乱说话吓唬宛宛的事一样断了线索,是何人指使、通过何种方式、哪些人是奸细都查不出来,仿佛只是无心之失。
这会儿疑心病汹汹来袭,晏回连在长乐宫中呆了一年的红素几人都不敢深信,无论是脸熟的脸生的,看哪个都觉得可疑,非得把人盯一遍才能稍稍安心。
从刑堂出来更衣沐浴之后,晏回又顺路去慈宁宫看了看俩孩子。刚吃过奶睡下了,并排排躺在安着护栏的小床上,攥着小拳头睡得很是香甜。
晏回隔着两步距离静静看着,笑得微微发苦:当爹的来看自家孩子还得拿帕子蒙着半张脸,真是没谁了。那天孕嬷嬷碰过宛宛,他又天天跟宛宛脸对着脸的,生怕自己也染上了病。
再想想宛宛,得好几天看不到孩子,晏回心疼得眼睛发酸。
“皇儿,你当真不要搬到养心殿去住一段时日?”太后劝道:“你若出身寻常人家,妻子尚未脱险,你便该在床前照顾,母后绝不拦你。可你身为帝王,身上尚担负着江山社稷,怎么能如此荒唐?万一……”
晏回摇摇头:“儿臣若不在她面前,宛宛会多想。”
瞧见太后欲言又止,晏回温声说:“母后且宽心,已经一整天了,宛宛没有发热,寝殿伺候的宫女也无人抱恙,再等两日就能确定脱险了。”这会儿只影响了伺候那嬷嬷的两个丫鬟,还有跟那两个丫鬟同屋的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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