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继夫人人前一向大度,但凡京中有贵人设宴,从来都是亲闺女与原配女儿一齐带着的,也好彰显自己的大度。于是当年中秋宫宴之上,太后娘娘凭着心中一口气,面君而无惧色,出口惊人:“臣女思慕陛下已久,愿入宫常伴君侧。”
历来选妃都是由皇家挑拣,这么自荐枕席的还是头一位,此举一出,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
太上皇却是个特立独行的,心说此女好胆色,待知晓她家事,不由心生怜惜,遂毫无芥蒂地将人迎进了宫,许以二品昭仪之位。没两年太后诞下皇子,一年之内两次提了位分,越过一群比她进宫早的妃嫔,直接入主中宫了。
程家与太后之间多年龃龉暂且略过不表,眼下之事才叫人头疼。钟宜芬的原话是:“臣女不是不知廉耻的姑娘。”接着又问太后:“女子追求心中所爱何错之有?”
这姑娘字斟句酌寻不出破绽,又有破釜沉舟的胆气,大庭广众之下表明心迹,生生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前头又有太后的例子摆在那儿,晏回若是没有理由就一口回绝,便是坐实了“女子追求自己所爱就是不知廉耻”的说法,就要把自己母后给坑了,一时竟真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由头来。
太后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一旁坐着的太上皇也是哑口无言。
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开始感慨钟姑娘的好手段了,没人觉得陛下会拒绝,毕竟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又是多年倾慕陛下,多感人啊!再说陛下本就想扩充后宫,如此美人如何能辞?
正当此时,只听荷赜姑姑惊叫一声:“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惶然抬头,竟见先前还高高兴兴的太后竟扶着额,连声哀叫“头疼”。
一时竟连晏回也分不清自家母后这头疼是装的还是真的,心思电转,当下霍然起身,眸光冷冷地盯了钟宜芬一眼,只留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这便扶着太后往后殿行去。
待太后扯了扯他的衣袖之后,晏回这才定下心神,心知母后这头疼是装出来的,只为解他当下窘境。
临走前他朝右侧殿尾之处望了一眼,还以为能与唐宛宛对上视线,谁知这么一眼就瞧清唐宛宛埋着脑袋在吃鱼。
——啧,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他这头被为难得差点下不来台,人家眼睛都没抬一下……
那边的唐夫人大惊失色,慌里慌张问:“宛宛!你鱼刺怎么没吐出来?卡着没有啊!”
唐宛宛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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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宫宴不欢而散,入宫的众人看了一场大戏,心满意足地离了宫。除了唐家与钟家,还有被捎带上的程家,再没人为这事费心神了。
保和殿后殿,廊下灯笼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游廊两旁黑沉沉的夜色汹汹袭来,看得人心中惴惴。钟宜芬已经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远远瞧到了来人忙迎上前去,亲亲热热唤了一声:“姐姐。”
钟昭仪被两位近侍搀扶着快步行来,蹙着眉语声急促:“姐姐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是?先前姐姐便与你说过,凭你家世容貌,京城半数以上的男儿都任你挑拣,可你偏偏要往这宫里撞!”
钟昭仪越说越气,连妹妹的脸面都顾不上照拂了,紧接着又说:“这宫里有什么好?处处需得谨小慎微,连个能说得上话的都没有,一年到头不得松快,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为何要谨小慎微?”钟宜芬迟疑着问:“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就是德妃娘娘,四大妃不是还有两个空缺吗?”
听罢,钟昭仪先是一怔,随后不可置信地瞧了她半晌,目光十分奇异。方才她又气又怨地把人训了一通,话里却满是关切,此时她的神色竟慢慢转凉:“这话听得好笑,妃位空缺,与你有什么关系?”
钟宜芬神情微变,忙说:“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要踩在您头上。”她放缓声音循循善诱:“多年来陛下一向是这样、这样待姐姐的……我既入了宫,定会事事帮衬着姐姐,我们姐妹二人同心……”
“住口!”钟昭仪眸光极冷,身侧的宫女还是头回见自家主子如此疾声厉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惊得哆嗦,忙跪在了廊下。
“陛下待本宫如何也是你能置喙的?你自己心比天高,就别拿本宫做幌子!爹娘都是聪明人,不想竟教出你这么个脑子浑的!”
瞧见不远处有宫人在探头探脑,钟昭仪顺了顺心头火气,放缓了声音:“既为同胞姐妹,本宫再奉劝你一句,陛下最厌的便是心有城府的女子,即便你入了宫也必定不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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