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句话, 与其说是对陆季安说的, 不如说是希凛对自己说的。
每换一张面皮, 都会和不同的人有纠葛牵连, 要说真心如死海, 毫无波动, 那也是骗人的。他曾经为人过，虽然现在已经是非人, 可不表示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有过动心的时刻, 不过他也相当拧得清, 知道不管当下身边有着谁, 一旦没有可以食用的爱意或者恶意后, 他就必须离开。
似乎可以留下来，如同周嘉说的那样, 相信只要他开口, 他会帮他寻求恶意。
然而，一直都戴着别人的面皮, 某些时候，他还是更想用自己真实的脸皮, 哪怕一旦他撕去他人的皮, 他就再也无法进食, 只能被动忍受蚀骨的饥饿感。
这两者间，没有可以调和的可能。
他无法停下来，他也停不下来。
陆季安仰头看着上方的希凛, 男孩面色冷寂，眸光机械冰冷，瘦削的身体，被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他凝视着希凛的眼，仿佛间，好像看到了希凛的心在流泪，陆季安只觉得肺腑钝痛，他两臂抽往前伸，想去够到希凛的身体。
希凛最后给了他一个不带感情的笑，然后转身，渐行渐远。
身后有拳头砸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希凛脚下步伐不仅没放慢，反而更加地快了，他往左边斜了一眼，随即又正回眼瞳。
往上游走了几分钟，在经过一个草地时，希凛忽然停了下来，他脖子转向右边，在河流的对面，此时站了一个人。
对方显然同样发现了希凛，然后那人从岸边往水里走，河水转眼就漫过他的膝盖。
河流不算宽阔，但河□□，到处都是湍急的漩涡。
希凛遥视着周嘉，头颅摇了两下，那是示意周嘉不要再往前走的意思。
他没有夺人性命的爱好，他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生命。
何况周嘉和陆季安，都曾为他提供过美味可口的佳肴，他感激他们，非常。
周嘉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有预感，这一次的离别，将变成最后一次。
未来，以后，多半再也不能见到对面的那个男孩了。
他曾经自以为冷傲，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谁心动，现实狠狠给他上了一节课。
若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一定……
时间无法溯回，所有的假设，都不成立。
周嘉只能任由自己，眼睁睁看着已经住进心底的人，从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再一次，离开他。
其实应该满足了，至少他曾经拥有过希凛，和他抵死缠绵过。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就在眼前。
那样如天使美好的少年，不该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拥有的。
周嘉在希凛快从视线中消失时，转过了身，两人就这么背离着，然后彼此都变成荒野中的一个细小的黑点。
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希凛走着走着，发现周围环境似乎越来越熟悉了。
“对，你之前来过。”
希凛凝眸思考了片刻，很快就想起来，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穿过一条石泥路，四周树木往身后退开，继续朝前走了四五分钟，来到一栋灰棕色的楼宇前。
从这里开始，然后在这里结束，这一次，到是首尾相应。
希凛走进屋前空旷的院子，房门是禁闭着的，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还有此起彼伏的鸟鸣。
看起来屋里似乎没人。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的确是没有人，屋主人外出工作，大概要晚上才会回来。
“换一家吗？”系统问道，不然就得一直等到天黑。
希凛摇摇头：“不换。”要麻烦，就麻烦一个人，而且他自信，对方若是看到他，会非常高兴。
他不是那么吝啬的人。
刘杨驱车缓慢往院子里行，远远的，就发现自家房门前蹲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对方坐在最上一层台阶，曲腿，脸枕在膝盖上，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刘杨不觉得自己身边有类似这样的人，更何况对方似乎等了很久。
熄了车，刘杨推门下去，他往阶梯上走，走到一半的路程，忽的，他看着男孩后颈露出来的那片皮肤，莹白雨润，如同最上等的美玉，瞬间，他表情都是一阵。
有点难以置信，无法相信，男孩会出现在他家外，他一度以为和对方不会有再相见的机会。
一方面刘杨心中无比激动，一方面，又生出一丝怯意，担心是他看错了，这人不是以为的那个。
希凛安静地卷缩成一团，熟睡着，刘杨不想去打破这一刻的静谧，于是无声且沉默地凝视着希凛。
希凛没有睡着，在刘杨汽车出现的那会，就已经将意识从深海里拉了回来。
他本来想等着对方先叫醒他，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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