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室内温度一下子降了个八度。
夏之衍这下子带回去也不是,留在这里也不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刚才那样,就好像当着这个薛疏,缅怀与思念那个薛疏似的。
不管怎样,为了两本杂志得罪眼前人,总是不明智的。
“走吧。”他把杂志扔在一边。
薛疏却大步走过来,将杂志扔进了袋子里,面无表情地道:“还是带回去吧,万一过几天我就把身体让给他了呢?”
夏之衍:“……”
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半晌,说:“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了。”
夏之衍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两人倏然都沉默了。
就好像现在他们只有“对不起”和“没关系”可以说一样。夏之衍分明不想如此,他想做一点让薛疏开心的事情。但是一旦开口,无论说什么,都觉得沉重。他欠了上一世的薛疏很多,自认还不清。他本来以为认真对待这一世的薛疏,好好喜欢他,便是一种偿还了。但是现在上一世的薛疏又回来了,以第二人格的荒诞方式存在着,就让他那些对少年薛疏的好,变成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了。
如今出现这样的局面,夏之衍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玩死了。
薛疏开口道:“我先下去缴费。”
夏之衍也点点头,说:“你把车子开出来,我东西收拾好十分钟内下去。”
薛疏看着他,有点僵硬地移动步子,走了。
留下夏之衍一个人坐在死寂的病房里,一屁股坐在床上,将脑袋埋进掌心,深吸了口气。他快要崩溃了,但是他没法在薛疏面前表现出来。他知道他哪怕表现出来一点挣扎和不自然,都会像扎进对方心里的刺一样。
夏之衍又耸拉着肩膀坐了会儿,才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他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下意识地走到窗帘边看了眼,却见住院部楼下,立着薛疏修长的身影。对方站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会儿,垂在身侧的指尖有点明灭的亮光。
一开始夏之衍还没辨别出那是什么,直到看到薛疏又侧身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着了吸了一口。路灯下,青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里。
夏之衍站在窗口久久不能移动。
十八岁的薛疏是不会吸烟的,甚至从没碰过。但是二十七岁的薛疏是会的。他没有烟瘾,但是偶尔会抽一根。
夏之衍喉咙动了动,仿佛有什么卡在那里。他抓了抓头发,心如乱麻,反反复复地把薛疏问他的几个问题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突然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心慌意乱。
他能够认定两个薛疏是同一个人——或者说,逼迫自己这么认为。
但是关键在于,两个薛疏却不这么认为。
或许上一世的薛疏能有理智,不去与这一世的薛疏争夺身体。因为他知道这是少年时期的他自己,所以不会扼杀自己的过去——但是少年薛疏呢?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成年薛疏的存在,那么,当他突然知道自己身体里多出来一个人格。那种身体被占领的心情会是怎样?
对他而言,上一世的自己完完全全是陌生的,可是所有的东西都要分给那个陌生者一半,时间、生命、父亲、金钱,包括夏之衍。
——只要他是薛疏,他骨子里的占有欲都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么,当他得知后,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杀掉第二人格,也就是杀掉自己眼前这个薛疏。
想到这里,夏之衍血液冲上了头顶,手脚发凉。
他再怎么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都没有用。他现在纠结的所有东西,都没有用。只要那两个人格不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这种挣扎与纠结就会一直存在,最终两败俱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里恍惚地待了多久,直到门被推开了,薛疏等了许久没见他下去,便上来找他。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一路沉默。
夏之衍刚开始闭着眼睛,想要装作睡着了,其实心绪纷乱,不知如何面对。
朦胧之中,感觉薛疏拿过一条薄毯,在他身上盖着。
夏之衍鼻腔发酸,两道车子灯光时不时打在他脸上,令他眼皮子上忽明忽暗。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径直问:“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能够解决这个范畴的问题?”
“醒来了?”薛疏瞥他一眼,伸出一只手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淡淡道:“第一次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过心理学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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