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去揭发她,只要你不再跟她见面!”格奈娅继续道,“我不求你现在就爱上我,只求你给我一个亲近你的机会!”
普林尼僵硬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弹。
过往的一切浮现在他眼前,范妮的里拉琴,结婚时披挂的橘红面纱,以及赫伦的笑脸,都好象打散了似的的漂浮在脑海里。他在那些回忆中衡量很久,身为父亲的责任感让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不要告她,我的孩子需要一个母亲。”
格奈娅走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范妮能做到的,我会比她做得还好!”
她顿了顿,“我要等到你自愿和她离婚的那一天!”
普林尼白了她一眼,直接进了里屋。
……
日子一天天过去。
格奈娅一开始天天来,她给普林尼做饭、织毛衣,学习各自家务活,尽量表现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风言风语也因此传播开来。
但普林尼从不跟她说话,对她视而不见。
渐渐地,她被他的冷漠打击,来得越来越少;更多时候,她都是站在远处,透过玻璃窗偷看他处理公务,脸上挂着傻笑。
以把柄而挟持到的机会,不会得到美满的结果。
普林尼对范妮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个薄凉的世上,范妮以她的坚持和忍耐感染了他,日久生情比一见钟情更使人难舍。
而他向来信奉夫权,对于妻子与卑贱奴隶的一夜风流,他始终心存芥蒂。身为丈夫的自尊心根深蒂固,男尊女卑的意识在他幼年时就萦绕内心了。他的独居,有被人胁迫的因素,更多地是他本身的选择。
他曾犹豫着想给她写信,但一想到她背叛了自己,恨意就使他无法冷静,最终烦躁地撕碎羊皮纸。
他的确爱范妮,但他不肯服软。和世间大多数人一样,他的爱以自我为中心。
随着衰老和夜以继日地工作,普林尼的心脏有了毛病。他双鬓已经长出华发,经常刻着刻着字,就要伏在桌边捂着胸口休息一会。他的心脏时常疼痛,伴随着窒息的感觉,他必须大口喘息,以撑过发病时那段难熬的时间。
他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直到这一天,他躺在床上,眼睛昏花。他能感觉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渐渐衰弱,最终就象垂死一样,时不时跳动几下,象征性地表明他还是个会呼吸的活人。
他的眼前被一阵白雾笼罩,这时一道金光将白雾撕开,金光后是一道彩虹。他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耳边传来悦耳动听的琴声。他的血液就象被神光照射一般焕然一新,这一瞬间他好象回到最为风华正茂的年龄,远离了病痛的折磨。
按照他所尊奉的教义,这是临终的时刻。
“我终于要解脱了嘛……”他喃喃自语。
从金光处传来轻柔的声音,“你终身供奉神明,自然有属于你的奖励。你有一次重返生命的机会……”
“可我并不想重新生活……”他说,“我累了……”
接着,他的眼前浮起一幅幅场景,那都是他曾经的经历。从小时候跟随教仆上学,到青年时继承家业,再到结婚、分居……
他的心情也随着场景变幻而跌宕起伏。临死之前,他阅尽了自己孤独的一生。
他还看到许多与自己无关的情景:
在德莱特家的葬礼晚宴上,格奈娅往范妮的酒杯中添加了大量缬草,而缬草有致人昏沉和催情的作用。
还有范妮将在半年后病逝于床榻,自己的儿子赫伦也在不久后死于冰冷破烂的墙角……
当年的真相得到揭示,普林尼惊讶而心痛。
“我错怪她了……”他悔道。
“是你偏执而清高的性格使然。”那个声音说,
“你有机会重生,去改变你的生命轨迹,避免你和你妻子的悲剧。”
普林尼悲哀地叹气,“就算一切重来,我的儿子还是要在二十四岁时横死……我可以改变自己和范妮的命运,但无法拯救他的短命……”
他思考一会,继续道:“我想把重生的机会让给我的儿子,这是我对他的补偿。”
他想到了装着象牙哨子的金盒,“而且他的横死,也由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代受,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
那个声音没有回应,好象陷入了沉默。许久,才发出思绪万千的喟叹:“我满足你的心愿……要随我一同离去吗?”
“不。”普林尼说,“我还要等一个人。”
白雾很快就褪去,普林尼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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