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一大口气,终于有了一点点力气说话:“伤口看的有点儿重,其实没什么大碍,您别担心,就是双腿被人划断了经脉,站不起来了,父亲……你抱我回去的时候别被人瞧见了,怪丢脸的……”
妙微停在了他身上,慢慢蹲下身子,他的身上携着一股冷风,不如平时舒服。
容渡月下意识张开了手臂,似乎想如孩童时期一般投入这个人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他许久不曾这样做过,因为玉漱宫中除了他外,别人都没有父亲,从来不会像他一样这么依赖一个人。稍微长大一点儿,容渡月就觉得自己在撒娇,没脸皮再这样做了。
可是容渡月带了伤的指尖刚刚碰触到一角衣袍时,便被一把扼住了咽喉,狠厉而无情,几乎要彻底断绝他的生机。
容渡月艰难的呼吸,想要提起身边的长剑一剑刺去,却没有力气提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居然敢冒充我父亲?”
没人回答,只有他自己轻微挣扎声。掐住他喉咙的手犹如铁栓,一寸寸收拢。便在容渡月几乎要失去意识时,这人收了手,手指颤抖的扶住自己额头。
容渡月趴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胸口炙热的痛苦和心中的惊疑混成了一处。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提起了玄色剑身刺入,这个人冒充他父亲还要杀了他,他便是死也要撕开对方的伪装。
长剑落在这人眉心,容渡月听到一道低微的声音唤他‘渡月’,便怎么也刺不下去。
这时他才发现,这人有一双鲜红的瞳孔,本是温润而含着春风的眉眼浮上了冰霜。离得太近,容渡月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是沁骨的寒冷。
这人起身,一步步离开。
然而容渡月却觉得更冷了,冷的发抖,颤巍巍的喊道:“父亲,别走……”
“父亲!”
直到他失血过多陷入昏迷,都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人回来。
——
容丹桐安安静静听着,妙微便给他沏了一杯茶水,他端着白玉茶水却听得愣神,至今没有饮一口。水雾从杯中漫出,迷离了他的神色,容丹桐恍惚问道:“你最后还是回去了,是不是?”
妙微垂眸,轻声应道:“在小秘境彻底崩塌前,我回去将渡月带了出来。”
“……”
容丹桐失语,再也问不出别的话,无论是身为外人还是身为小辈,他都无权评论无权干涉。只能明白,怪不得容渡月和妙微相处这么怪异,为什么妙微对自己态度如此。
“回去之后,我和阿夜大战了数次,那段时间,我不管不顾,只想拉着她去死。”妙微平缓叙述,多年之后再提起此时,他却再无当年波澜,心如止水,“我和阿夜吵得太过,无意间被渡月听到了很多事……慢慢的,他再也不笑了,不哭了,不闹了,整日整夜的修炼。”
妙微同夜姬关系冷到冰点,便离开了夜魅城。回空亘山的那日,容渡月在城墙下已经站了好几日,似乎想要拦住他。
可是妙微离开之时,容渡月却垂着头,没有上前,没有说话,宛如一株扎了根的树木。
从此之后,容渡月再也没有给过除了夜姬之外任何一个人好脸色。
妙微将容渡月带大,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却想将天下所有的美好东西都给那个孩子。他教过容渡月许许多多的道理,他至今不知道容渡月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他最后用最残酷的一面让容渡月记住了一件事。
天下间,除非挚亲之血,再无可信。
妙微道:“你出生时,我已经离开了玉漱宫,在空亘山待了数十年,从未关注过夜魅城之事……直到六年前天魔荒尸一事,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容丹桐放下茶杯。
妙微神色温柔,缓缓而道:“你是阿月的挚亲弟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太过重要。”
“天下间,再也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血脉。”
容丹桐:“……”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妙微勾了勾唇。窗外骤雨初歇,天际清明,容淮死活掉不上鱼,干脆脱了鞋子,直接跃下湖中。水花迸溅,少年从湖面破出,手中抓了一条肥鱼欢呼而笑。
妙微接着道:“若是阿月对你要求太高,逼迫太紧,你可以怪他,跟他闹脾气,但是别怨他,恨他甚至远离他,大不了……你加把劲,努力提高修为,等你打的过他那天,就把现在受的气还回去好了。”
“他那性子,最不怕的就是挨打。”妙微收回视线,目光柔和的落在他身上。
容丹桐口中苦涩,最后点了点头道:“好……”
可是他并不是容渡月的亲弟弟,这句应答就显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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