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扯去身上的外衫,披到温笺身上,而后心疼地道:“哥哥,你瘦了许多。”
温笺不接茬,反是问道:“阿娆,你为何会附身在纸人身上?”
纸人歪着头,天真烂漫地笑道:“我也不知。”
看温娆不似作假,温笺不再追问,伸手将纸人揽到怀中,低声道:“阿娆,我很想你,你嫂子和小妍也很想你。”
纸人乖巧地伏在温笺怀中,以额头蹭了蹭温笺的心口道:“我也很想哥哥,想嫂子,想小妍。”
待在柴房终究不是办法,温笺与纸人说了会儿子话,便去寻了一个大木箱子来,让纸人躺在里头,又将箱子搬到了温娆房间里头的床底下。温娆死后,这房间便空了,平日无人进出。
温笺在合上箱子前,叮嘱道:“你白日勿要出来,待天黑再出来罢,我得空了便会来看你。”
纸人点了点头,由着温笺合上了箱子。
温笺盯着箱盖看了良久,方出了门去。
这日夜里,温笺一入睡,便发了个噩梦,噩梦里头,纸人被一团火拢得结结实实,挣脱不得,不住地唤他“哥哥,哥哥,哥哥救我······”末了,终是在火中一点点化作了灰烬。
他被这噩梦惊醒了,再也睡不得,索性披上衣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去。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温娆的房间,搬出床底下的大木箱子,打开,里头的纸人好端端地躬身侧躺着。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娆。”
半晌,这里头的纸人竟无一点动静。
阿娆的魂魄莫不是走了罢?
他一急,低首凑到纸人耳边又唤了一声:“阿娆。”
纸人方才睡死了,这一声扰了她的好眠,她还未睡醒,睡眼朦胧中,见是温笺,便打了个哈欠道:“哥哥,出甚么事了?”
温笺不言,只是一把将纸人抱在了怀中。
至此之后,温笺日日担心阿娆的魂魄终有一日会离开纸人,又担心阿娆附在纸人身上一事会被人发现了去。
这期间,温笺那日抱着纸人在街上走,又在纸人上头包着外衫一事,被一好事者瞧见并传了出去,因而有段时间,不少人在温笺背后,且悲且叹地道:“温娆死了之后,那温笺的脑子便不太好使了。”
这样过了数年,温妍长至五岁,五岁的温妍不愿与父母同住,执意要住到温娆房中去。
温笺起初并不答应,在温妍的软磨硬泡下不得已才松了口。
一日,温妍因在书院里被先生责罚了,心里难过,辗转反侧。
突地,床下竟不知为何有动静传来,她吓得面色煞白,不敢动弹,深吸了一口气,方睁开眼睛。
未料想,入眼的竟是一只纸人,那纸人面颊艳红,双目铜铃似的,口脂更是红得如同嗜了血一般,被惨淡的月光一打,可怖至极。
温妍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缩在墙角,浑身瑟瑟,颤声道:“别过来,爹爹,阿娘,快救我!快救我!”
话音还未落地,却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颊,这只手冷得厉害,紧接着一把稚嫩娇柔的声音道:“小妍,莫怕,我是姑姑呀。”
温娆逝世时,温妍尚小,但这声音她直觉得分外亲切,于是,她大着胆子,问道:“我最喜欢去哪里玩?”
纸人笑道:“后山罢,哪里有一大片野花。”
温娆还要再问,温笺与妻子已拍开了房门。
温笺见纸人立在温妍旁边,疾步而去,将温妍抱在怀中,安抚道:“小妍,莫怕,是姑姑。”
温妍疑惑道:“为何姑姑长得与我,与爹爹,与阿娘都不一样?”
温笺的妻子瞥了眼温笺,又警惕地盯着纸人道:“你且说说,为何阿娆会附身在你做的纸人上头?”
温笺摇首道:“我也不知。”
纸人原本不过是想从箱子里出来透透气,岂料不但被温妍,还被嫂子瞧见了,心下忐忑,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温笺细细地将温娆头七那日之事说了一通,他的妻子虽觉得此事怪异,但因这纸人神情姿态确实与温娆一个模样,便勉强接受了丈夫的说辞。
纸人的存在既然暴露了,纸人便如同生前一般与温笺夫妇、温妍生活在一处,还日日教温妍念书。
九年后,温笺的妻子病逝。
十二年后,十七岁的温妍出嫁了,纸人怕温妍受欺负,还偷偷地溜到她夫家住了几日,见她的夫君待她如珠似宝方回了温家。
温妍出嫁后一年,年过不惑的温笺因过劳病倒了。
温笺这一病,便再也未起过身,用了数不尽的汤药亦无半点好转。
弥留之际,温笺拽着纸人的手哭道:“阿娆,这一世我走得这样急,下一世定然好好宠你······”
他几乎缓不过气来,心口不住地起伏着,又气若游丝地望着温妍道:“小妍,劳烦你看顾阿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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