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罢这些,便将孩童抱在怀中,细声细语地道:“今日我们便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雪又落了两日方停歇,厚厚地足足积了半人高,中年人勉强出得门去,揣着一吊铜钱,想要去买一斗米。
他艰难地走到米铺,却发现米铺已经空了,米铺老板正翻着账本,圆圆的脸笑得挤在一处。
米铺老板见得中年人,热情地道:“客人可是要买米?我这里间还藏了些米,便宜卖予你罢。”
中年人原本以为米已售罄了,听得这话,欢喜地道:“多少钱一斗?”
米铺老板以手指比了个二,中年人急切地道:“劳烦老板给我来俩斗罢。”
下雪前一斗米十钱,现下一斗米二十钱,俩斗米便是四十钱,虽然米价翻了一倍,但他现下怀中揣着一百钱,足够买俩斗米了,余下的铜钱还可再去买些面粉。
“好咧。”米铺老板应了一声,便转身去里间拿米了。
片刻后,他提着一小袋子米出来,又盛了俩斗米到一个粗麻布袋子中,接着向中年人伸出手去。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铜钱来,数了四十个放到米铺老板掌中。
米铺老板接了四十个铜钱,却不把俩斗米给中年人,反是笑道:“客人,还差三百六十钱。”
“三百六十钱!”中年人吃了一惊,“不是二十钱一斗么?”
米铺老板嗤笑道:“客人你弄错了罢,是二百钱一斗。”
说罢,米铺老板将四十个铜钱丢给中年人,趾高气扬地道:“穷鬼,还吃米作甚么。”
四十个铜钱“噼里啪啦”地砸了中年人一身,中年人心疼得将铜钱一一捡起,心中愤慨米铺老板狗眼看人低,但若是没了米,他们一家三口该如何是好?
他攥着四十个铜钱,向着米铺老板求道:“我带了一百钱,你可否与我一斗米?”
“一百钱,一斗米?”米铺老板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大可以二百钱一斗卖予贵客,为何要以一百钱一斗卖予你这个穷鬼?”
中年人无法,无奈地道:“那便卖予我半斗罢。”
米铺老板摊出手来,勉为其难地道:“半斗米一百钱,先给钱。”
中年人不舍地将全部一百个铜钱予了米铺老板,米铺老板便盛了半斗米到粗麻布袋子中,没好气地道:“哟,这位客人,你可拿好了,莫要摔了。”
中年人接过粗麻布袋子,塞到怀中,双手抱胸护着,回了家去。
妇人见他回来,骂道:“米呢?”
中年人将怀中盛米的粗麻布袋子交予妇人,垂首丧气地道:“就买了半斗。”
“半斗?”妇人尖声道,“你个废物,米不是十钱一斗么?你花了一百钱买了半斗?”
妇人拧住中年人的耳朵,厉声道:“说,你把钱用到何处去了?”
中年人被妇人拧得耳朵生疼,又不敢发作,将方才的情形据实复述了一遍。
听罢,妇人轻哼一声:“你他娘的果然是个废物,我且去瞧瞧,非让那个王八蛋把钱吐出来不可。”
中年人见妻子走得匆忙,嘱咐道:“外头雪还未化完,地面湿滑,你小心些。”
妇人不理会他,径直走了。
中年人立在门口,等着妻子回来,却有一过路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一面抹泪,一面道:“阿囡,是娘亲对你不起。”
中年人知晓那女子是要将孩子卖了换钱,叹息一声。
而后,他却又听到那女子道:“阿囡,你在下面可勿要责怪娘亲,娘亲也是不得已的,你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等着吃饭······”
“阿囡不会责怪娘亲的,娘亲一定要好好照顾哥哥弟弟。”那孩子乖巧而听话,牵着女子的手,拼命地仰首道,“希望不要太疼,阿囡怕疼。”
却原来,那女子是要将这孩子卖予人做吃食么?这当真是个吃人的世道,但倘若不牺牲这孩子,余下的四个孩子就得饿死了。
中年人怔怔地瞧着俩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妻子进得门来,咒骂道:“那王八蛋,一斗米竟要两百五十钱了!”
下雪前,这米是十钱一斗,下雪后,为何涨了这许多?
一日后,中年人方听说附近多个城镇闹了饥荒,饥民纷涌而至,导致此地米价飞涨。
又一日,米价已涨到了三百钱一斗。
又过了数日,纵然中年人一家三口日日喝的尽是稀粥,半斗米也快见底了。
中年人是个猎户,靠猎些野猪、野兔之类的勉强维持生计,眼下天气这样寒冷应当无猎物可打,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上了山去。
但一连三日,他都一无所获,莫说野猪、野兔了,连鸟都无一只,偏生家中的半斗米已一颗不剩,三人只能勉强吃些树皮、草根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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