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人当真是目光如炬,我这幅画······”他说到一半,觉着适才那把声音有些耳熟,遂仰首瞧去。
一看清来人,笑意登时凝固在了他的面上,因他目中惶惶,这笑显得愈发生硬而不合时宜,衬得他面上恹恹之气更盛。
他褪去笑意,站起身来,满怀歉意道:“这位公子可否宽限我几日?”
沈已墨摇首道:“十日之期未到,我可不是来催债的。”
见朱衣公子明显松了口气,沈已墨将手中剩余的糖炒栗子递了过去,笑吟吟地道:“这栗子好吃得紧,这些便送你罢。”
朱衣公子不好拒绝,伸手接了栗子,又将沈已墨方才指的那副画递了过去,恭声道:“既然公子喜欢,这幅画便送给公子罢。”
“你是想以画抵了栗子么?”沈已墨严肃地摆摆手道,“那可不行。”
朱衣公子摸不透沈已墨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那这栗子便还给公子罢。”
沈已墨不接,只靠近了些,停在与朱衣公子的唇瓣约莫一拳处,他唇角勾起魅惑人心的笑意来:“不如你告诉我你的姓名罢。”
朱衣公子猝不及防,惊得双目圆睁,半晌,才讷讷地道:“我唤作朱歇。”
“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沈已墨低喃了一句,又退回季琢身侧。
这诗句一字字打在朱歇耳侧,他笑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正是君归芳已歇的歇字。”
沈已墨关切地道:“你面色不佳,还是去请个大夫罢。”
朱歇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面颊,道:“无事。”
沈已墨不再劝,指了指朱歇怀中的糖炒栗子,叹息道:“你快些吃罢,莫要凉了。”
说罢,他拽着季琢的一截衣袖子走远了。
朱歇望着俩人的背影,又剥了颗栗子尝了,突地眼角就落下了泪来。
这泪还未滑到下颌,他的字画摊前,又立了一人,那人指了指其中的一幅字,道:“这个如何卖?”
朱歇抹了下眼角,直起脖子来,唤了声:“大哥。”
沈已墨一直拉着季琢走到一处石桥旁,方松开了手,低喃着道:“那朱歇朱公子十之八/九便是朱潇那被朱陈氏从朱府赶出去的嫡亲兄长,朱悬的二弟。”
季琢淡然地道:“你是从他的姓名与他身上所穿的织云锦来判断的么?”
“你也瞧出来了么?”沈已墨沉吟道,“那日逐星楼,他分明拖欠了十两酒钱,却穿着价值不菲的织云锦我已觉着奇怪万分,昨日见朱悬时,我发现朱悬所穿的衣衫也是织云锦,且织法与朱歇所穿的一致。”
季琢问道:“你怀疑这朱歇与朱府的怪病有干系么?”
沈已墨指节轻轻扣在石桥的桥栏上,随着他的动作,清脆的声音散了开去,恰是此时,一阵风扑面而来,打得他未束起的发丝飞舞起来,遮住大半面容,他一身露草色的衣衫亦猎猎作响,一段精巧的锁骨便趁机从衣襟溜了出来。
他觉着有些寒意,紧了紧衣衫,思索片刻道:“我猜测应当有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出自谢朓的《王孙游》,意思是莫说你不会来,你回来,春天也已过去了。
第38章 第二劫·第六章
这石桥,人流如织,说话到底不方便,沈、季俩人便寻了处茶馆坐了。
此时不是喝茶的时候,茶馆里头只一个小二哥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光亮如新的桌子。
俩人在窗边坐了,又要了一壶铁观音,因方才已吃过糖油果子与糖炒栗子,便未要茶点。
阳光被窗棂割成数块,穿过薄薄的窗户纸,撒了俩人一身。
沈已墨适才被寒风打得发冷的面颊复又热了起来,尚未说话,一声轻咳反是先从他口中窜了出来。
季琢关切道:“是方才受了凉了么?”
沈已墨抬眼去瞧季琢,季琢的言语分明蕴着关切之意,但面上却如平日一般。
沈已墨直觉着心头泛起热意,摆摆手道:“无事。”
话音还未落地,他竟又咳嗽了起来,愈咳愈烈,居然一时难以止住。
季琢见他单薄的背脊起伏不定,瞧起来甚是可怜,遂伸手拍了拍,为他顺气。
沈已墨咳了好一阵,缓过气来时,双目已然沾了水汽,眼角更是红得厉害,像是被甚么人欺负得狠了,委屈万分。
他望着季琢,略微沙哑地道:“无事。”
季琢被他这么一望,竟陡地生出些怜惜之意,同时他觉着自己覆在沈已墨背脊的掌心热极了,仿若要被烫伤了一般。
他急急地收回手,拢在袖中,淡然地道:“等回了朱府,寻个大夫来瞧瞧罢。”
沈已墨闻言,失笑道:“我一个修行千年的竹妖,不过受了些凉,哪里用得着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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