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语气不知道怎么让游敏觉得有些滑稽,他在黑暗里勾一勾嘴角,并不答话,只是借势翻了几个身,尽可能地离叶宁予远一些罢了。
那一晚上叶宁予并没有再贴过来,倒是在床上一个劲地翻身,好多次游敏听见他欲言又止的叹息声,但直到游敏昏昏沉沉地埋入黑暗之前,他也还是没有等到任何一句话语。
游敏罕见地睡着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安眠,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反而觉得头脑沉重四肢乏力,眼睛和口腔都干涩得像是被人灌进无数的砂砾。他极度地渴望睡眠,很久都瘫在床上无法动弹,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闭着眼睛放空思绪,安宁都无法再一次慷慨地笼罩住他。游敏绝望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阳光留下的奇怪的花纹,还是认命地重重叹了口气,压住额头还是爬了起来。
他渴,又饿,膀胱沉甸甸的,赤裸的皮肤上残留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湿腻汗意,几种亟待解决的欲望汹涌地压迫着游敏,他昏头涨脑地去了一趟厕所,这才抽过前夜搭在一边的浴袍胡乱裹住自己,离开了叶宁予的卧室。
一开门就听见交谈声,不止一个人的,就在隔壁的衣帽间。完全是下意识地,游敏迅速地放轻了脚步,走出两步来到一个可以在完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衣帽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的角度,这才无声无息地站定了。
艾子明慢条斯理地把熨斗那纠结无比的电线理清楚,这才通了电,等温度上来的同时,对坐在一边的叶宁予说:“衣服皱得像腌菜一样,都几岁的人了,临要出门连件烫好的衬衣都没有,像什么样子。等一下我会交代阿敏,让他把你剩下那些衬衣都送去干洗店。”
叶宁予坐在向着光的高凳子上,一边心不在焉地拿洗甲水洗掉脚趾上残留的一抹抹红色痕迹,一边对艾子明嘟囔:“就这么穿出去得了,谁管你是不是烫过的。”
“胡闹。”艾子明抬头看了一眼叶宁予他已经在给趾甲上新的颜色了,从艾子明的角度看上去,大抵是金橘色的,闪耀着细碎的光。叶宁予的动作很仔细,仿佛在做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每一个最微小的方寸都不肯稍加放过。这个时候他正略微低下脸,额头却遮不住,露出几寸苍白的皮肤,眉心的纹路又很深,不知道蜿蜒到什么地方才是一个尽头。
艾子明沉默地注视着他涂完两只脚的十只脚趾,看见他扬起头来笑着问:“颜色怎么样?”
他面不改色,风平浪静地说:“不要擦在手上。”
叶宁予一下子没了笑意,辩解的语气简直像是受了委屈,不情不愿地说:“为什么。今天我就想擦这个颜色,你知道我不擦指甲,就像没穿衣服似的。”
“小历,你已经涂在脚上了。等一下要去干什么,你忘了吗。”
叶宁予蓦地流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我可以穿着裙子去的,这样手上就能擦指甲油了。”
“大家都知道你爸爸没有女儿。”艾子明瞄了一眼叶宁予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门外的游敏一瞬间萌发出落荒而逃的念头,又在下一个瞬间反问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呢。这时叶宁予的声音自房间内传来:“子明,你骗我,阿敏大概恨死我了。”
在安慰,抑或是说服叶宁予的同时,艾子明甚至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熟练地熨平衬衣上每一条褶皱,语气平淡地说:“阿敏这个人,你对他一分好,他也会回你一分,而且他从来不多嘴,又谨慎,所以你说要他,我本来是很放心把他放在你身边的,可是你也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相生相对的,你喜欢他,就对他好一点,不要逼得太紧了,问问他想要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家里那只鹦鹉,你也喜欢它,说它羽毛脏了,要给它洗澡,它就死了。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嗯?”
“他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不要他离开我,他想要的是我不想的。再说阿敏又不是鸟。”
艾子明笑了笑:“我说了,一样的。他不会离开,我保证。小历,你说这些年里,有什么我没答应你的呢。”
叶宁予愣了一愣,才说:“你不让我涂指甲。”
一时间艾子明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些。他把熨斗放在一边,单手拎着已经烫平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走到叶宁予面前,又顺手把他紧紧握在掌心的指甲油拿来,动作轻而快,微风一般,叶宁予还来不及反对,那小小的瓶子已经魔术一样来到艾子明的手里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递给他衬衣:“我给了你阿敏啊。来,要迟到了,快把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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